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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强嘴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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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燃又陷入那个长久纠缠着他的梦魇。
梦里重新回到了那场交流集训的友谊赛。终点在即,陆燃在外道进行超越时,内道的高丽国选手金俊成极其隐蔽地猛推了他一下。
陆燃的重心瞬间失衡,高速失控的身体朝他右后侧的沈昭砸去,两人一起摔出赛道。可惜造化弄人,陆燃脚上锋利的冰刀隔断了沈昭的韧带,耳边甚至能听清冰刀割断韧带的声音。
然后是血!满眼都是血!
陆燃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浸透了他的额发。
他大口喘息着,下意识环顾四周——陌生的卧室,温暖晨光透过百叶窗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都是黑白灰色调,简约大气彰显着房间主人的品味。
宿醉的钝痛如同钢针般一下下凿刺着他的太阳穴,他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记忆碎片如幻灯片般断断续续地载入:喧嚣的酒吧,浓烈的酒精,然后是灯光昏暗的后巷。幻灯片最终定格在他死死抱着段怀恺,哭得一塌糊涂。
陆燃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羞耻和懊恼的情绪瞬间蔓延。
段怀恺在外面听到陆燃似乎醒了,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敲了敲门:“醒了?喝杯蜂蜜水醒醒酒。”
陆燃低着头恨不得钻到地里,声音因宿醉而沙哑:“谢谢段教练。昨晚失态了,我这就走。”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段怀恺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
“走去哪儿?”段怀恺道,“继续一蹶不振,继续擅自离队不训练?”
陆燃身体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
段怀恺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了百叶窗。
更多阳光涌进来,刺得陆燃下意识眯起了眼。
“我看了你和沈昭那场训练赛的事故报告。”段怀恺背对着他,声音平稳,“纯属意外。裁判组和技术分析组的结论都很明确,你根本不需要为此承担责任。沈昭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别怪陆燃’。”
“他不怪我,我就能当没发生过吗?!”陆燃猛地抬头,眼眶又红了,“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是我欠他的!我这辈子都欠他!”
这是他心里最深的刺,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的梦魇。
段怀恺转过身,轻笑:“所以呢?你用退出赛场来惩罚自己就能让沈昭的跟腱恢复到没受伤之前?”
陆燃语塞。他和沈昭都是从龙江省队出来的,沈昭比他大一岁,一路以来对他像亲弟弟一样照顾,他也早就把沈昭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段怀恺走近几步,语气放缓:“陆燃,你以为你现在这样烂在酒吧里,沈昭知道了会开心吗?他难道就想看你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连冰刀都不敢碰了?”
“我不是懦夫!”陆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除了颓废外开始染上了愤怒和不甘。
“证明给我看。”段怀恺立刻接上,眼神紧逼不放,“证明给沈昭看,证明给所有看着你的人看!”
段怀恺微微俯身,目光如炬,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陆燃,沈昭的事谁也不想,不要再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段怀恺的话非常有煽动性,三两句就有蛊惑人心的作用,所以像他这种人可千万不能走歪门邪道。
陆燃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冰场上呼啸而过的风声、观众席上的呐喊、自己十四年来在冰场上的日日夜夜:“我已经十六天没去训练了,王指不会同意我回去。”
王指,王建斌。短道速滑国家队主教练,在他眼里纪律高于一切,只有纪律严明的队伍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集体作用。在他任期内有过抗训被退回省队的运动员的先例。
段怀恺抱着肩,眼中露着狐狸般狡黠的光,如同看见鱼咬钩的钓鱼佬:“其他的不要管,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必须要在训练馆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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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条会议桌首座,主教练王建斌面色沉肃。
王建斌左手旁坐着李绍渊副主教练,围着二人坐着教练组的其他成员。
段怀恺坐在离主位最远处,坐得笔直,今天的周会将决定陆燃运动生涯的走向,也可能决定他自己在教练组的未来。
“……以上就是下一阶段外训计划的初步方案。”一位助理教练汇报完毕,会议室陷入短暂的安静。
王建斌清了嗓的子,环顾四周:“很好,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段怀恺攥了攥拳,举起了手示意要发言,声音清晰而坚定:“王指,各位教练,我有件事,希望能占用大家几分钟时间。”
“讲。”王建斌吐出一个字。
段怀恺深吸一口气:“我请求教练组给予陆燃归队训练并参加世界锦标赛队内选拔的机会。”
话音未落,会议室里陷入了更大的沉默。
谁都知道陆燃是王建斌心头的一根刺,更是队里目前最敏感的问题人物。
王建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没看段怀恺,反而拿起桌上那份报告,抖了抖,纸张发出哗啦的脆响:“归队?段教练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看看这个!无故缺席训练超过两周,他陆燃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有没有这个集体?!”
“王指,陆燃的情况特殊。”段怀恺毫不退缩,语速加快,“交流赛的事故官方定性是高丽国选手金俊成严重违规,陆燃也是受害者。他目睹队友、挚友张扬因意外重伤甚至可能断送职业生涯,他所承受的心理创伤心理评估报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惩罚,是疏导和帮助。”
“帮助?”王建斌冷哼一声,将报告重重拍在桌上,“队里没给他找心理医生?他自己怎么做的?抗拒沟通,擅自离队!这是态度问题!短道速滑是什么?是毫秒必争,是团队协作!一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对团队毫无责任心的运动员,就算天赋再好,我也不认为他还能胜任国家队的比赛任务!”
“王指,话不能这么说。”一个略显慵懒带着三分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是李绍渊。
李绍渊慢悠悠地把玩着手中的笔,语气中带着他特有的笑意,话语寸步不让:“陆燃目前是存在心理问题需要干预,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他的天赋在500米项目上的爆发力和弯道技术都是国内一流水平。世锦赛和冬奥会,我们需要他这样的尖子队员去冲击奖牌。沈昭意外受伤,男队本就损失一员大将。再失去陆燃,我们在中短距离上的竞争力将大打折扣。到时候,成绩压力下来,恐怕不是一句‘严格管理’就能交代过去的。”
王建斌作为主教练,队伍在国际赛事上的表现直接关系到他职业生涯的声誉和前景。
王建斌盯着李绍渊,针尖对麦芒:“李副指的意思是为了成绩就可以无视队规,纵容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当然不是纵容。”李绍渊笑容不变,“我的意思是一棍子打死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也是给队伍一个机会。毕竟我们的体系培养出一个陆燃不容易。再给他个机会,实在不行就把他退回省队。”
会议室内陷入了僵持。支持王建斌的教练强调纪律的重要性,认为不严惩不足以正队风;而倾向于李绍渊的则更多从运动员价值和大赛成绩出发,认为应该给陆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双方争论不下,无形的硝烟弥漫着。
段怀恺隔着人群与李绍渊对望,对方的眼神里带着外人不易察觉的欣赏。最关键的时刻到了,需要烧上最后一把火。
段怀恺再次开口:“王指、李指,各位教练!我明白纪律的重要性,也理解大家的担忧。我段怀恺愿意以我的职业生涯担保,这样大家都好有个交代!”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段怀恺挺直脊梁:“我申请在陆燃归队备战世界锦标赛队内选拔赛期间担任他的教练!我愿意立下军令状!如果陆燃无法在三个月后的队内选拔中拿到500米项目名额,我自愿辞去国家队教练一职,并支持教练组一切关于陆燃的处理决定!”
用自己前途为赌注,只为换取一个机会!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连李绍渊都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深深看了段怀恺一眼。
王建斌没想到段怀恺会做到这个地步,在他眼里的段怀恺是非常有潜力的后辈,现在竟然愿意为了不想干的人牺牲掉自己的未来:“段怀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非常清楚。”段怀恺目光坚定,毫无退缩。
王建斌的视线与李绍渊在空中短暂交汇,又扫过其他神色各异的教练组成员。
他深知若自己再不同意,李绍渊必然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副指也强烈建议再给陆燃一次机会,我也同意给陆燃一次机会。”
段怀恺心头猛地一松但面上看不出情绪。
“但是!”王建斌语气骤然转厉,目光锐利如刀,“条件就如你所说!拿不到队内选拔赛500米名额,陆燃退回省队,你段怀恺自己递交辞呈!队里绝不会姑息!”
“是!谢谢王指!谢谢各位教练!”段怀恺几乎是立刻应下,生怕对方反悔。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王建斌率先沉着脸离开,几位教练上前拍了拍段怀恺的肩膀。
李绍渊走在最后,经过段怀恺身边时,脚步微顿,低声道:“小段教练,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后面看你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