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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是已经记住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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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梵那句被上课铃腰斩的“我其实……”,像一个无形的金刚罩,整整一上午都笼罩着常谷清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历史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分析着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精神,他却只觉得那些词汇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本边缘反复摩挲,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早上谢景梵站在他桌前的情景——那淡漠却带着困惑的眼神,那试图解释的笨拙,还有最后被铃声吞没的三个字。
他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疑问如同魔咒,驱散了他之前所有“放下”的决心。他必须去问清楚。否则,他觉得自己会被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逼疯。
第一节课刚下课,他就立刻起身,想要去高二教学楼堵人。然而,刚走到教室门口,班长就急匆匆地找来:“学委!班主任让你赶紧去一趟办公室,关于下周主题班会的策划案有点急事要跟你商量!”
常谷清脚步一顿,看着班长急切的脸,只能无奈地压下心中的焦躁,转身走向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里和班主任讨论了近八分钟班会细节,等他终于脱身,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他望着高二教学楼的方向,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教室。
数学课上,他完全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谢景梵那天晚上讲的四维波矢、协变性,以及谢景梵今天说“我不懂”时,那双深邃眼睛里罕见的、真实的困惑。
那个人……似乎真的在努力理解他为什么生气。这个认知让常谷清的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几拍。
好不容易熬到数学课结束,大课间有十五分钟。常谷清几乎是立刻冲出教室,直奔高二楼。他脚步匆匆,心里盘算着见到谢景梵该怎么说,是先质问他为什么说“没想法”,还是直接问那个“我其实”后面是什么?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高二(1)班后门,刚要往里看,就听到里面两个学生在闲聊:
“谢大佬呢?刚还看见他。”
“刚下课就被王老师叫去学生会办公室了,好像有个紧急的市竞赛筹备会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常谷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又是会议!
他有些不甘心地又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直到上课铃再次无情地响起,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他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返回高一楼。
整个上午,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故意阻挠他。每当他想去找谢景梵,不是自己这边有突发任务,就是谢景梵恰好有事不在。这种屡屡失之交臂的感觉,让常谷清心中的焦灼感越来越强,那份想要一个答案的执念也如同野火般越烧越旺。
终于熬到了午休吃饭时间。
常谷清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离开了喧闹的食堂。他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着,秋日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却依旧照不进他此刻纷乱阴郁的内心。
他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连接高一高二教学楼的那条连廊附近。这里是他和谢景梵几次“交集”发生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远处高二教学楼下的林荫道上。
一个穿着蓝白校服外套的高大身影,正独自一人,手里似乎拿着本书,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那背影,那走路的姿态,那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约感受到的、独一无二的冷峻气场……
是谢景梵!
常谷清的心脏骤然紧缩,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快跑了几步,朝着那个背影追去。
他想喊他。
“谢——”名字已经到了嘴边,那个“景梵”却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
是因为周围还有零星走动的学生?是因为害怕喊住他之后,得到的依旧是冰冷的回应或更深的难堪?还是因为,仅仅是喊出这个名字,就需要耗费他巨大的勇气?
就在他犹豫挣扎、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距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的时候……
前方的谢景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带着惯有的冷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精准地扫向了常谷清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
常谷清奔跑的脚步猛地刹住,僵在了原地。他张着嘴,维持着一个近乎可笑的、欲言又止的姿态,对上了谢景梵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眼睛。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谢景梵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软化他那冷硬的线条。他看着不远处这个穿着校服、气喘吁吁、表情奇怪的男生,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大脑快速处理视觉信息:一个陌生的、穿着高一校服的男生,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刚才在追自己?
结论很快得出:认错人了吧。
他并不记得自己与这个模糊的面孔有什么交集,也不认为会有人特意跑来追他。于是,在常谷清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脸上那复杂纠结的表情时,谢景梵已经收回了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路边的无关景物。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迈开步子,继续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没有丝毫停留。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拐角处。
常谷清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
他看到了……谢景梵皱眉看他。
那眼神里,没有熟悉的探究,像在图书馆看邢陨晟那样。没有困惑,像早上试图解释时那样。甚至没有任何类似于“认出”的痕迹。
只有一种纯粹的、被打扰到的不耐,或者是面对一个“认错人”的陌生同学时,最直接、最本能的反应。
所以……他刚才追上来,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可能认错人的行为?
他连他是谁都没认出来?
他难道不是已经……记住自己了吗?
早上那点因为他主动找来和试图解释而升起的、微弱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被这个冰冷的现实彻底扑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常谷清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刚才奔跑而微微颤抖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是啊,他怎么会以为有所不同呢?
他就是一个脸盲的、低情商的S级Alpha。他的世界由公式和定理构成,容不下太多复杂的人类情感和面孔。
自己那些兵荒马乱的心思,那些辗转反侧的猜测,那些鼓起勇气的追逐,在他那里,恐怕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是我影响他了吧……”常谷清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浓重的自嘲和疲惫,“他肯定觉得我很烦人……很莫名其妙……”
他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
阳光明媚,校园内充满生机。可常谷清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仿佛提前进入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