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毫无预兆的控诉 ...
-
下午的课程,常谷清完全是在魂不守舍中度过的。谢景梵那个皱眉、那个如同看陌生人般毫无波澜的眼神,像一根细针,反复横穿刺痛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所有的期待和挣扎,在对方那坚固如堡垒的认知障碍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下课铃响,他毫无食欲,拒绝了同桌一起去食堂的邀请,一个人恹恹地趴在桌上。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打算看书上的知识点的时候,姜存找来了。
“常谷清!”姜存依旧是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找到他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通知你个事,下周开始广播站的播报时间和搭档有点调整,再过一会儿七点整,到行政楼二楼会议室开个短会,别忘了啊!”
常谷清没什么精神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学姐。”
“行,那我先走了,吃完饭见。”姜存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常谷清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没什么波动。广播站的工作他现在也只是当成一项责任在履行,早已失去了最初那份夹杂着私心的热情。
他看了看时间,离七点还早。他不想去食堂面对拥挤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索性直接拿了根笔,一个笔记本朝着行政楼走去。或许早点到会议室,还能找个安静的角落自己待一会儿。
行政楼里很安静,每个都是房门紧闭状态。他推开二楼会议室的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投向形状不一的矩形光斑。
他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然后便望着窗外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发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谢景梵早上说“我不懂”时那罕见的困惑表情,一会儿又是中午他转头时那冰冷陌生的眼神。两种画面交织碰撞,让他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常谷清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逆着走廊的光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压迫感,以及随着那人进入而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的黑檀木雪松信息素。
是谢景梵。
他也提前来了。
常谷清的心脏跳了一下,立刻把头转了回来,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手指蜷缩起来,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再次剧烈翻涌。
谢景梵走进来,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空荡的会议室,然后落在了窗边那个唯一的身影上。模糊的视野里,是那个清瘦的轮廓和熟悉的信息素。
是常谷清。
他并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他,径直走了过来,在常谷清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座位,距离不远不近。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学生们去吃饭的吵闹声和归鸟鸣叫声。
常谷清低着头,能清晰地感觉到旁边那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和强烈的存在感。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又有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想问他,想质问他,可话到了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一口气也呼不出来。
最终还是谢景梵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还是那副调子:
“来了。”
常谷清没应声,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更紧了。
谢景梵也没期待他的回应,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说出了让常谷清浑身一震的话:
“你今天找我?”他侧过头,那双眼睛看向常谷清模糊的侧脸轮廓,“中午我去找你你不在。你后来,也没再来找我了。”
“……”
常谷清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谢景梵。
他去找他?他中午去找他了?还因为他不在而在意?而且他后面那句“你也没再来找我了”,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抱怨?
这怎么可能?!
那他中午在林荫道上看到的是什么?!那个皱眉的眼神又是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常谷清的理智。所有的委屈、猜忌、不甘以及此刻汹涌而上的怒火,汇集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带着尖锐的质问:
“我去找你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眼睛盯着谢景梵。
谢景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什么时候?”
“中午!食堂外面!林荫道!”常谷清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怒气,“我跑过去追你!我看着你!你转头了!你看到我了!”
他激动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试图唤醒对方哪怕分毫的记忆。
谢景梵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他努力在模糊的记忆库里搜索着中午从图书馆回来路上的片段,好像……确实有个穿着校服的人在后面。
他仔细回忆着那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似乎想要说什么的表情。
几秒钟的沉默后,谢景梵像是终于将一切对应起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恍然”的情绪,随后,用他那平静的语气确认道:
“那个人是你?”
常谷清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着他。
看着谢景梵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却冰冷的脸,看着他那双终于流露出“想起来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歉意或波动的眼睛。
“那个人是你?”
五个字。
轻飘飘的五个字。
却像五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残忍地,将他最后一点的幻想彻底捅穿。
所以那个皱眉,那个眼神,不是不耐烦,不是被打扰,只是纯粹的面对陌生人下意识的反应。
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一直以来的委屈找到了源头,他根本就没记住自己!
常谷清看着谢景梵,看着他脸上那副“原来是这么回事”的表情,一直强撑的理智,在此刻,“啪”地一声,彻底断裂。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由于动作太过突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谢景梵被他这剧烈的反应惊得微微后仰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常谷清呼吸沉重,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是因为想哭,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委屈。他死死地盯着谢景梵,眼神像是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他一步跨过中间那个空着的座位,冲到谢景梵面前,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一把狠狠地揪住了谢景梵蓝白校服外套的衣领!
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迫使谢景梵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近到常谷清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的脸,能感受到对方那平稳的呼吸,能闻到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黑檀木雪松气息。
谢景梵显然没料到常谷清会突然动手,他被揪着衣领,身体微微僵硬,那双淡然的眼睛里映出了愕然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打断节奏的不悦。但他并没有立刻推开常谷清,只是皱着眉,看着眼前这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
“谢景梵!”
常谷清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指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肺里挤压出来:
“你是不是瞎!!!”
“……”
整个会议室,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被云遮盖彻底消失,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昏暗,只有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玻璃窗透进来一点微光,勾勒出两人对峙的僵硬轮廓。
常谷清吼出这句话后,浑身都在发抖,揪着谢景梵衣领的手却死死不放,现在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撑他不倒下的东西。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带着滚烫的温度,滴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谢景梵被他这声嘶力竭的指控和汹涌的泪水彻底震住了。他看着他,看着这个揪住自己衣领、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Omega学弟。
“瞎”?
他是在骂他?
为什么?
因为自己没有认出他?
可是……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谢景梵的眉头紧紧锁起,堆起一个“川”,他看着常谷清通红的眼眶和不断滚落的泪水,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感觉扼住了他。那不是困惑,不是被打扰的不悦,而是一种……如同看到仪器因为未知故障而发出错误警报时的无措,和一丝极淡的焦躁。
他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声音却因为衣领被揪紧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
“我……”
“你什么你!”常谷清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他现在只想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你永远都这样!你永远都记不住别人的脸!连廊那次是你!办公室那次是你!看公告栏认错人的那次也是你!还有今天!我就在你身后!我追着你!我看着你!你都认不出来!”
他一件件地数落着,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你是S级Alpha!你是理科天才!我承认你很厉害!可你连最基本的分辨人脸都做不到!你除了会刷题会竞赛你还会什么?!你懂什么叫喜欢吗?!你懂什么叫难过吗?!你懂别人因为你一句‘没想法’就偷偷哭一整晚是什么感觉吗?!”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坦诚,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和脆弱,都摊开在这个他喜欢了很久、却也伤他很深的人面前。
谢景梵彻底僵住了。
常谷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那由逻辑和理性构筑的世界壁垒上。
记不住脸,认错人,没想法,偷偷哭……
这些词汇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他从未深思过,刻意忽略了的领域。
他看着常谷清泪流满面的脸,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的、充满痛苦和指控的眼睛,大脑第一次因为非学术问题而陷入了未知程度的“宕机”。
他好像终于有点明白,常谷清为什么总是生气了。
因为他那句“没想法”,不是基于对他这个人了解后得出的结论,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所有示好者的统一回应。
因为他谢景梵,在常谷清眼里,可能真的是个连喜欢和难过都无法理解的冰冷的怪物。
这个认知,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迷雾。
他怔怔地看着常谷清,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除了困惑和审视之外的东西——一种名为“动容”的情绪。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逻辑无法解释眼泪。
公式无法推导心痛。
他看着常谷清依旧紧紧揪住自己衣领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勇气。
谢景梵沉默着,没有试图去挣脱,也没有用他那套逻辑去反驳。
他只是任由常谷清揪着,任由对方的眼泪和控诉,如同冰雹般砸落在他那坚硬的从未有人真正踏足过的内心世界里。
静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常谷清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空气里横冲直撞的墨香冷茶信息素。
昏暗的光线里,一个崩溃地揪着对方的衣领泪流满面,一个僵硬地承受着所有的控诉和泪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茫然。
这场持续了太久的、由一个人的暗恋和另一个人的无知无觉构成的僵局,终于在这一刻,被一句崩溃的“你是不是瞎”,彻底打破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