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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电子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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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自己再被提到这个真相面前，他不得不开始面对。即使是季石这样身体大半被机械替代的人，其核心依然被法律和常识认可为“人类”。而自己连这最基本的生物性凭证都已失去。
程风闭上眼，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也许是蝴蝶变成了我，或者我变成了蝴蝶。”
“什么蝴蝶？”握着方向盘的人看着高楼变成霓虹，他没听懂，因为他忙着拽住某个正在坠落的灵魂。但凡理智多活一秒，都会知道这个决定足够将他这辈子的努力都毁了。
“新海年以前的古文字。”程风没有解释，到了自由区才知道伊甸园里只对特殊学生教授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敲打着车窗，海洋的湿气一丝丝钻进来。运输车几次明显的转弯后彻底停了下来。
季石打开车门跳下去解开锁扣，外套脱下来罩在他头上，“现在你安全了。风浪太大不安全，等下你老实待着。”
程风环顾四周，这里是方舟号船体内的停车装卸区。
那时季石带他逃离了那群人后来到了这里，同样是站在这对他说：“这里是方舟号，你安全了。”
一路上两侧的门上大多有涂鸦编号。他跟在季石身后经过一扇贴着褪色海报的门，里面传来激昂的电吉他声，往前走有人冒着风雨操控飞行器，被季石拍了下后脑勺迅速收起来，尴尬的笑两声滚回房间。这些人看到他并没有惊疑，好像习惯了有人被这样带过来。
转到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季石将门合上后带着点歉意取下了他头顶的外套，却突然一愣手僵在那，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个人。
我是什么当季流行的仿生人吗？程风转头看见了操作台边坐着的那个东西，拥有他二十八岁时的外表，和办公室里那些被销毁的并不一样。它穿着方舟号驾驶员的旧制服，衣服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仿佛在这里静坐了很久，久到被这房间的主人遗忘。
海面上闪电砸下来，程风静静地伸出手悬停在上方，然后落下抚去仿生人头顶的灰尘。
“……我先去检查港口固定器了。”季石对房间里最显眼的存在避而不谈，干巴巴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季石，我绝对不会一直躲在方舟号，你明白吗？”
季石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脸色由白转红，转身愤怒的开口：“我他妈后悔刚才没就把你锁在那破车上，我俩直接开进海里。”说完这句他吸了口气别过脸，“好。你不留下，你从前就没留下。我听见了。明天我就把它扔海里。”
“不用扔，明天我看看它身上的配件能不能修我这只手。
季石停在门口背对着他，漫长的沉默后：“需要什么工具我给你拿过来，”他顿了顿，终于侧过身扫了眼：“但有一点，至少不要顶着现在这张脸出门。明白吗？”
“明白。”程风点了点头，知道这事算解决了，趁火打劫道：“不过明天我还需要你帮忙，有时间吗？”
“我不会修，这些东西船上应该也没人比你更专业了。”
“我需要你，”程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这里只能做些简单的处理，我想找个地方拆解检查一下这个身体，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你有时间吗？”
“……”季石不想深究这句话又有多少套住自己的成分，走回他面前：“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他很难想象也很难接受眼前的人将会变成一副金属支架。
“如果那边真的发布了追捕公告，这张脸……就像刀悬在我脖子上……”程风冷静的分析完，说出了重点：“我不想让任何人操控我。过程中可能会暂时失去意识或者……需要你带我回来。哥，可以吗？”
“……你当着这是玩游戏？”季石死死盯住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好，好好！到时候你再也回不来了，我给你办个海上葬礼，把螺丝钉全撒进海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季石侧过头去不再看他：“我就是欠你一条命……这辈子都别想跟你算清了，是不是？”
程风没有接这句话，知道他不会拒绝这被人托付一切的感觉，而现在自己也的确需要他：“谢谢你，哥。”
听着这一声声的“哥”，季石心头火气更盛，可现下却不知道如何再往前一步或者推开他，只能疲惫地开口，“好了，我下去检查了。”
“等会要我帮你检查一下义肢吗？”
“……滚一边待着。”
第二天早上，季石被熟悉的震感唤醒。
不是海浪的颠簸，而是购买订单后送达时的提醒。机械手臂应该连接在肩部接口上，或者放在充电座上，而不是……
他猛地睁开眼，晨光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晕。一个人趴在他的床尾，手在光屏上滑动。而那个被光晕笼罩着的人正摆弄着他的机械手。
少年的手指悬停在光屏上，神情是久违的专注。
季石的心脏在认出对方的瞬间漏跳了一拍，紧接着昨晚的记忆被唤醒。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看着自己的“一部分”如此自然地躺在对方手中，眼中涌出更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程风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
“原来这几年长夜更新了这么多版本的义肢，看这迭代记录，”他点了点光屏上的一处，“反馈延迟不到5毫秒，快赶上ATN上一代旗舰款了。”
季石花了半分钟才把这句话消化完，好像睡前程风是提过一句想看看这五年外面的技术变成了什么样。自己当时大概是太累，或者潜意识里觉得拒绝也没用，含糊地答应了，甚至可能默许了他把义肢拿走“研究”？毕竟这家伙就是这条手臂的原始设计师，对自己的“作品”总有点理直气壮的探究欲。
“你小子把我的手拿去当便携光屏……”季石撑着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房间里明明有别的终端设备……这时突然记起醒来时的提示，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有直接购买商品的许可，撇了他一眼：“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买了些什么？”
“我是外人吗，季石？”程风刻意喊着他的名字，见他没吭声才将手臂还给他。
装上义肢后，季石起身看着他，低声骂了一句，“我真的欠你的。”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他起床一把将被子掀起盖到程风身上。房间并不完全隔音，尤其当他并不打算对里面的人设防时。
“……一共三箱629支，包括他兜里准备带走的那些。那小崽子交代摸过来偷的时候灌了一支，人已经扣在底舱了。”那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压着火气。
短暂的沉默，程风能想象季石皱眉的样子。
“少的那支用我配额里的补上，先发下去。等会儿我去希伯克那边买点先用着。”
那个男声显然着急了，“小诊所里兑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跟克洛托专供的比？纯度不够，说不定还有副作用……”
“好了。”季石打断他，“偷东西的按规矩打一顿扔回码头就行。难道还要我现在跑去克洛托的物资管理处，跟他们报告，说他们送来的专供药剂被自由区的小孩偷了一瓶，求他们行行好补给我们？”
外面安静了片刻。
“……晚上启航后，最快也得三天才能折返。新的药剂补给又要多等一天……万一这几天海上情况有变，或者谁旧伤复发，剂量不够……”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有万一。那小孩能趁着昨天那场雨上来，多半是顺着固定器爬上来的。是有点脑子，也有点不要命的胆子。林阳……他不是还在医院躺着吗？把他那份早饭给那小孩。告诉他，东西不是这么偷的，下次再敢把手伸到方舟号上来，就把他拴在锚上泡在海里清醒三天。”
“……是，季哥。”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松了口气，脚步声渐远。
程风静静听着，直到门外彻底安静下来。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略一停顿，季石推门进来，脸上的严肃软化了一些。
“你小子刚买的东西，刚才人过来顺手带上来了。”季石将手中的东西往床尾一扔，正好压在被子鼓起来的那块地方。
程风挑眉，状似随意地问，“听起来像是遇到了点麻烦？克洛托的药剂……是处理辐射病后遗症，还是治疗感染的？”
季石抬眼看向他，见他打开包装拿出衣服，经过昨天的事也毫不避讳的在自己面前直接换，他也没隐瞒：“都有。深海作业，没点防护活不下来。克洛托的这批药有钱也买不到，按人头发的。”他扯了扯嘴角，“还好你应该用不着，不然你在这我还真不好办。”
这句调侃里带着点暧昧，季石说完自己才意识到，又听到房间里的平缓的播报音，立刻清了下嗓子转移话题：“在听什么？”
“刚刚官方公告说昨晚的事……是义体人做的。”程风换好衣服将兜帽带上，一身灰色的宽大卫衣，除开那张可能会引来麻烦的脸，看着像自然区街头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合适吗？拿你的钱买的。”
看他又是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季石啧了声走过去，拉住卫衣上的抽绳打了个结拉紧，把他的这张只会说点让人恼火的话的嘴彻底挡住，“看来是怕影响ATN的商品销售，也是，谁能看出你现在是什么。”
电子播报音继续响起：“……ATN科技公司研究室室长赵闻道同时遇袭，据本人透露，其9岁时曾遭遇恶性事件导致双目失明。对于这一系列有特定目标群体的针对性事件，环城安全调查科将介入。同时ATN科技公司将赠与克洛托医疗中心10台安保型仿生人，以保障后续……”
看来那时候的小朋友已经长大了，处理的干净利落。毕竟如果对外公告是仿生人作案，作为最大的仿生人科技公司，ATN将不得不面临更大的社会舆论，对他们来说不如将这件事定性为别的。也能给墨菲斯那边一个交代……
“义体人，倒是不错的结论。”程风嘴上这么说，脑子里绕着的确是“9岁遭遇恶行事件导致双目失明”，这件事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过。
赵闻道以前从不在他面前表现的像个盲人，无论他出现在哪里，赵闻道总能追随过去，就像是理所应当。而他也顺势没太把他当作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