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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始与初 ...


  •   雨是咸的。

      不是雨水该有的清冽,是海的咸,混着铁锈味。

      巷口的灯在晃。红的,绿的,不是交通灯,是赌场的霓虹,碎成一片一片,贴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有人在笑,女人的笑,裹着烟味。身后有脚步声,重的,轻的,踩着水,像追,又像送。他想跑,腿却陷在泥里,泥是温的。

      回答的字卡在舌尖,变成一声闷咳。手心的枪沉了,枪管抵着什么,软的,是人的肩膀?

      灯灭了。

      瞬间的黑,然后是光,刺眼的白,从天花板砸下来。他猛地睁眼,胸腔剧烈起伏,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眶,涩得疼——窗外是凌晨的天,灰蒙,没有雨,没有霓虹。

      刑警支队总流传着一个人的传说。

      “嘿,那可说来话长,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
      讲话的人刚想滔滔不绝讲下去,刚刚还围在他前面的人一下散开了,只有几个不明所以的实习生还在原地。

      “唉唉!别走开啊,这回是真的很有意思的!”

      “你很闲吗,伟炡?”有人走到他身后,睨着他。

      谭伟炡瞬间噤了声,默默地向后转去,嗖地一下起身,敬了个礼。

      “余组长!”

      余寒,重案调查组组长,兼谭伟炡“传奇人物”。

      谭伟炡苦笑道:

      “余组长,还真挺闲的。”

      他的话并非无道理。最近重案组的工作少但磨人,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想念一些以往“没止境”的任务了。

      但局里的人都知道“闲”字一出现,下一秒就不会闲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位实习生推开大办公室的门:

      “组长!有案子!”

      余寒没有立刻回答,眨了下眼才看了看谭伟炡。

      “回来收拾你,所有人,准备外勤。”

      “呃,余组长……”实习生不是余寒这一组的,是隶属重案B组——由谢淮牵头的小组,只见他又支支吾吾地说:“ICAC(廉政公署)那边,只给您带三个人……”

      余寒沉默了,怎么又是ICAC,没完没了。

      这段时间余寒他们每次接到一宗新案子,并累死累活地拼了几天后,就会被ICAC一个姓裴的举着工作牌告知。

      “ICAC裴松,现在这里由我们接手。”

      但没办法,阶层中就是以ICAC为尊,以ICAC为王,就算余寒再想打人,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去忍。

      有句话叫,“哀死饿死碰不得”(ICAC碰不得)

      余寒顿了一下,很快便吩咐下去。

      “伟炡,你带一个新来的和我去,其他人整理卷宗,有事找谢淮,非必要不要找我。”

      于是大办公室里此起彼伏响起了“Yes sir”。

      余寒坐在副驾驶,头靠在车窗上,揉了揉眉心,或许不知道第几次察觉到在驾驶座上开车的谭伟炡投过来的视线,忍不住提醒道。

      “要么好好开车,要么三十”

      谭伟炡没说话,但余寒感觉到视线从他身上离开了。

      余寒瞟向内侧后视镜,后座中间坐着一个实习生,余寒是见人不太亲的类型,但这个实习生他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他是今天刚从B组调过来的。

      “你的名字?”余寒问。

      “报告,我是路彬。”

      他很一板一眼地说道。

      余寒嗯了一声,他们都没再说话。

      到了现场,余寒先下了车,看到了那个讨厌的姓裴的人。

      他走过去,象征性地打了招呼,裴松身后的一个女生,十分迅速地就上前一步给余寒介绍案件情况。

      河咀方向以外,也就是这块荒地上,有路过往民众发现,那片土地总在雨后散发出很奇怪的味道并且呈现与其他土地不一样的不寻常的颜色。

      那个女生拿出密封袋装的白色粉末,甚至有一些因为受潮已经发霉了。

      “技侦那边给的鉴定是毒品,”一直不语的裴松终于开口了。

      “新毒?”

      “嗯。前几天发现这一处,这几天又在陆续接到报案,其他地方也有,□□地点很零碎,而且没处藏得不多。”

      “嗯,你们ICAC怎么不等结案了再叫我们,如果这种现有的毒品藏匿数量多,是不是就印证了一个事情。”

      “对,这批次很有可能已经批量生产,流入黑市了。”裴松并不知余寒“怎么不等结案了再通知”这句话是在调侃他,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余寒用手机给刚刚的密封袋拍了张照。

      “ICAC想让我们怎么配合?”

      “谭伟炡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余寒这回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只感觉火气蹭蹭直冒。

      裴松见谭伟炡带着那个实习生路彬在另一边勘察现场,索性直言。

      “我要那个实习生。”

      “哪个?”余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路彬,谭伟炡那我打过招呼,我见他把人带来了,还以为你是知情并默许了。”

      余寒算是知道为什么谭伟炡今天对他这么恭敬了,这小子完全是心虚,心虚!

      “调外人事不该和我沟通吗,你们联系谭伟炡是觉得他有比我高的权力进行工作调动?”

      “难道不是吗?”

      余寒觉得自己要是再和这个姓裴多说一句,要么被气死,要么因为攻击同行而被处死,只得摆摆手。

      “随你吧。”

      另一边,谭伟炡默默望着余寒那边。

      余寒天生皮肤白,看上去弱不禁风,吹一下都能倒了似的,但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谭伟炡本是无神论者,但看到他直属上司脸色如此恐怖,甚至带着不知道是想杀了他自己还是想杀了他前面那位ICAC的,亦或者都想杀了的低气压。

      什么椰酥(耶稣)傻蛋(撒旦),都来救救他吧。

      裴松看不起余寒,这并非是说说而已。

      余寒是“空降”来的,而且是从内陆调过来的。虽然表面上不说,这其中仍然藏着一条鄙视链。甚至能说,香港警察是有些看不起警察的。与其说一个内陆警察能凭借实力直接当上重案组组长,他们更愿意相信余寒背后有强大的背景。

      谭伟炡是香港本地人,也是他们这一代青年警察看着成长起来的众望所归的组长,所以也就形成了副组比组长威望高的状况,当然,是心理上的。

      尽管如此,余寒还是不太打算争,他调来香港的目的并非出人头地,所以除了挂着组长的称号,做一些关键的调查决策,他也的确都让谭伟炡以以前的方式管着重案A组。

      他生气的不是谭伟炡擅自做决定,而是他做了决定后还在想怎么瞒过余寒,这对任何一个处于领导位的人都是不可被原谅的,这是赤裸裸的不信任,但他也没有解决方法,毕竟他现在算是“港警黑户”。

      从现在余寒的情况来说,他不能挑捡,二是要降低存在感。他都不知道他在内地和那位上司是怎么想的。给他一个出头地的机会,却又让他尽量降低存在感。

      本意或许是想让余寒在香港过得不这么憋屈,但他个老东西根本没考虑过鄙视链的问题!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返程的路上自然也就只有谭伟炡和余寒两人,一路无话,安静得可怕。

      余寒没有问,就默默地望着窗外,谭伟炡觉得自己要疯了,一边开车一边思考如何补偿他。

      请吃顿饭?不行,这样更尴尬。送点昂贵的礼物?不行,就他这点工资,对于余寒这种身份不一样的人,可能看一眼就扔了,那多伤面子,而且余寒一看就不缺钱……

      谭伟炡这边心急如焚,反观余寒这边可谓岁月静好。

      虽然还是生气,但气的对象已经不是坐在他旁边的人了,是那个姓裴的,ICAC的,死装的,神经病。

      估计要不是明文规定,重案以上必须以3人为基础出警,他可能把人带走都不打算告诉余寒这回事。

      要真是这种情况,可能余寒到死了都没见过甚至都不知道曾经还有个在他这一组实习的叫路彬的人。

      一想到还要在这种恶心的环境中潜伏3个月,他就觉得不爽。

      在其他人看来,余寒就是个从还不错的警院毕业,但是毫无实战经验和工作履历的人。

      余寒有苦不能言。

      徐尚斯,也就是余寒在内地的上司,对,就是上司。

      就是他口口声声忽悠余寒说会去和香港警方上层沟通,结果就真的只和高层通了气,消息还被他自作主张封锁了。

      有个屁用。

      当初徐尚斯主动引荐自己做余寒的线人,说什么,很欣赏他,姓氏就差一个双人旁,很亲切。
      现在看来就一个字,屁。

      余寒待在徐尚斯臂下就没一次安宁的任务,都不如当块石头快活多了,徐尚斯都40多快奔50了,孩子都和余寒差不多大了,还这么不靠谱,让余寒想过无数次跳槽。但又由于部门特殊性,更换线人的手续及其麻烦,需要线人和申请者达到相同意见,且线人愿意度过七年保密期,这七年线人的出入境受限制,需要被专业人员经常走访,说直白点就是被监视。

      七年是最低限度。

      如果评估组七年后仍觉得线人有泄密倾向,监视时间就会延长,甚至无期。

      当然,除了友好沟通,还有另一种直接的方法。线人或申请人其中一方死亡或患重病,亦或者,其中一方失去劳动能力,残疾。

      但这是任何人都不想发生的,余寒这一路走来看到了太多的死亡,多到他有点数不清,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血腥的,现实的,残酷的梦。

      路彬坐上了裴松开来的SUV。裴松从内视镜瞥了他一眼。

      “裴林。”

      “嗯。”坐在副驾驶的人应了一声。

      裴松把纸条递过去。

      “接头人。”

      裴林——裴松的弟弟将纸条摊开,神情变了一瞬。

      “你玩我呢哥?”

      裴松挑了挑眉。

      他没有提前看里面纸条内容,但路彬有这样的反应,绝对不简单。

      “怎么?纸条上的人你认识?”

      “何止认识……还见过,就刚刚……”

      裴松沉默了一下,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就猜到是谁了。

      谭伟炡没有从事过这类任务,也没可能,毕竟平常最封不住口的就是他。

      那么,就是另一个了。

      裴松没有转头。

      “余寒?”

      “嗯。”裴林回答道。

      这让裴松对他感兴趣了,能作为港警的接头人,首先需要的,就是资历。

      但之前他们调查余寒入职档案时,只看到了一片空白,也就是说,并非余寒没有资历,而是连港警都没有直接查看他真实档案的权限。

      余寒这个人,可能不论履历,地位都远远超出他们之上,甚至是连在ICAC高位的裴松都不能接触到的。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来香港,他在内陆是负责什么,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又是什么……

      裴松恨不得把所有事情弄清楚。

      余寒在车上眯了眯眼,有一个内陆的陌生电话,他知道是谁。

      “喂?”是一个很称得上是老头的声音。

      “嗯。”

      这是他们的暗号。“喂,代表身边有人,但不影响,你继续。”

      “你潜伏期内,对接一个叫裴林的人。”

      怎么又是裴姓,余寒感觉自己被什么缠上了。

      不过……裴林……?

      余寒试着在记忆中找到这个人,他是见人不会忘的类型,但对于这个名字他一丝印象都没有,说明他应该是没见过的。

      不过下一秒,余寒听到徐尚斯接下来说的话后,几乎一下就精神了。

      “嗯?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吧,我废老大劲才把他从小谢组扯到你这里的。”

      那还真是谢谢,不过亲爱的徐上司会知道当天上午他就被ICAC另一个裴姓男子带走了吗?余寒如是想着。

      一股无名火又涌了上来,但最终余寒没有说这件事,只沉默听着。

      “好了,你们第一次接头是在后天晚上,河咀偏角森林。别迟到噢小寒。”

      余寒听着电话那一头的忙音,三个月后他回内陆时,第一个撕的将会是徐尚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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