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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明室与暗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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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酒精仍在颅内作乱，后颈接口也随之传来一锉一锉的刺痛，疼得他冷汗涔涔。
乔乙盯着屏幕，一股焦虑从胸口蔓延开来。
蓝色脑力波再次被削平，这意味着什么？攻击者找到了新的方法？还是……那个人的处境更危险了？
他起身走到卫生间，用冷水猛泼脸颊。
乐极生悲。
这四个字突然冒出来，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咒语。
小时候，每次他因为兴奋而犯错，妈妈就会用这四个字敲打他。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绪，学会了谨慎，学会了……害怕快乐。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纷乱的思绪只会消耗心神，他必须找出蓝色脑力波再度被破坏的原因。
回到工位，他快速翻阅数据日志，一条标注明度与众不同的记录跳了出来：「系统升级」。
这意味着所有接口数据迭代，他依附于旧接口的代码自然失效。
好，找到原因就好。研究新接口，重写代码。他不断安抚自己：冷静，不要乱。
像上次一样，去设备层取零件，从卫生间气窗扔出去，避开机器人，捡回家重编程序……上次花了多久？一个星期。
那么，这道蓝色的波纹，还能再承受一个星期的“削切”吗？一个嵌入高阶芯片的“外圈人”，轮得到他这个“井底之蛙”来担心吗？
思绪再次失控地飘远，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乔乙，上来一下。”
主管冰冷的语音从桌面的扬声器传来。
二楼办公室白的晃眼。
主管坐在工作台后面盯着他，乔乙强迫自己坐直，不要缩成一团，这种对抗却让他的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主管审视了他片刻，结束了这场无声的施压。他的手在空中一划，身后的屏幕出现了一个柱状图，上百根柱子排列在一起像个灰色马赛克方砖背景墙。
乔乙眯了眯眼睛，根本看不清。
主管又做个手势，画面“zoom”的一声放大，显示出了局部的几根柱状图，有一根很短的柱子上写着“乔乙01443”，这是他，入职这家公司的第 1443 个乔乙。
“这是你们上季度的工作效率图，取工时内完成率和错误率的复核计算，因为你谨慎的性格，所以你的错误率是 0%，”主管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但也正因为你的谨慎，你的完成率在同期员工里垫底。”
“告诉我，”主管双手交握，身体前倾，拉近了审视的距离，“你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来处理每一条警报。”
乔乙只与他对视一眼，便仓促垂眼。
啊，这也太心虚了吧。
他强迫自己重新抬起目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怕出错。”
主管又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两根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似乎跟那张柱状图一样，在将他放大、缩小，反复掂量。
对乔乙而言，这眼神简直是地狱的鬼火，灼烧着他脆弱的神经。
“你知道你为什么转岗吧？”主管冷冷的问他。
乔乙僵了一下，耳后立刻撩过了一阵火烧的温度。
他知道，因为他分不清仪器指示灯和警报的颜色。可他也没有出错的在设备层干了三年。
可惜设备层新来的主管信不过他，念他工作态度还算不错给他转了岗。
主管没有要等他回答，继续说，“以前有人自作聪明，违规解码脑力波，谋取私利。”主管的手指在桌上重重敲了两下，“后果，是永久性认知剥离。那人再也没能‘出来’。”
“之后公司对数据池的规则进行了调整，确保一年内是不会有相同的波段出现在你的屏幕上的，所以，没有波段值得你花那么长时间的观察。按照规则工作，听明白了吗？”
主管说了结束语，乔乙却怔怔的看着他。
“没听明白？”主管很轻微的蹙了一下眉。
“明白。”乔乙立刻坐直了身子回答。
主管做了个请的手势，“回去工作。”
乔乙几乎是逃回了工位。
“一年内不会重复出现”……
所以，这道反复出现在自己屏幕上的蓝色脑力波，验证了罗仲的说法，就是系统的一个BUG，一个规则的漏洞。
按照规则，它甚至不应该被看见第二次。
如果是任何其他质检员，都会将它当作一段普通的、待销毁的灰色废料，例行公事地抹去。正因为它是错误地出现在了他这个“错误”的人（能看到颜色）面前，才被注意到，才被赋予意义。
它是个系统BUG。
而他乔乙，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显示BUG”。
一个错误，看见了另一个错误。
但——
它不再只是一段代码，一个BUG。
他会去看森林徒步，会共享一片美得让他窒息的银河。那些体验，是如此具体、如此真实，穿透了他灰色的感官屏障。虽然他有点毒舌。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了一个系统的死循环里。
而发现这个循环漏洞的，恰好是他。有能力编写补丁去暂时对抗“意识虹吸”的，也只有他。
所有的“错误”与“巧合”，在此刻串联成一条别无选择的路径。
这不是英雄主义的幻想。
乔乙希望这不是。他还是无法做到“现实点”。
乔乙又重复了一次行动路线：偷摸到设备层的电缆井、返回一层的卫生间，这回计算好时间，比上次晚一点扔出气窗。
在下班人潮涌出前，他冲出大楼拐过弯，一个机器人正好滑到面前。
他侧身让过，目光飞快地扫向机器人身后的地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正静静躺在那里。
一走出公司屏蔽区，他想立刻联系对方，又怕敏感信息留下文字痕迹，硬生生捱了十分钟狂奔回家。
坐立难安地拨出语音通话，听筒里冗长的等待音如同审判。跟对方第一次拨来时一样，但不同的是，第一次他接了，这次却没人接。
……总不能是第二次攻击人直接失去意识了了吧？
乔乙心头一紧，手下动作更快，一边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一边用芯片验证算法，外设还在持续呼叫，从未如此高效地多线程作业。
连续几个呼叫失败后，他彻底放弃了等待，全身心投入代码编织。
一个星期？太久了。每一秒的延迟，都可能意味着那个人的脑力波被进一步削弱。
他必须在一个晚上搞定。
正因如此，他才敢在第二天午休时绑架一个清洁机器人。
那台可怜的机器人只是例行路过卫生间门口，一只从暗处蛰伏已久的手便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切断其电源，随即将其拖入昏暗的洗手间。
乔乙反锁门，故技重施，攀着僵直的机器人躯体挂上气窗，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外，在外墙粗糙的表面上艰难摸索。这期间但凡有人来上厕所或者外面路过一个人他都是死。
将那小零件紧紧攥入手心，跳回地面，把机器人推回门边，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闪身而出的瞬间启动机器人开关。
“诶？我为什么在这里呀？”身后传来机器人困惑的声音。
乔乙强迫自己不要回头，脊背僵直。
走廊上仍有零星同事。他强迫自己放慢脚步，从售卖机买来一杯咖啡，假意啜饮沉思，向设备层入口迂回靠近。
觑准走廊空无一人的刹那，他如一道影子般闪入入口。
杯中的咖啡因剧烈的动作晃出，在袖口洇开几处深褐污渍。乔乙仰头将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像是灌下一剂强效的肾上腺素。
凭借在设备层的工作经验，他赌午休时段只会留一人值守屏幕。只要设备不报警，就不会有人出来。
一定是老天都在帮他，他一路顺利的潜入目标电缆井。
插入零件，写入新代码，启动检索。这一次，乔乙紧攥的拳头指节发白，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完全没了上回的松弛感。
直到那道熟悉的蓝色波纹，如同破开混沌的利刃，再度清晰地显现于屏幕之上。
乔乙甚至无暇与它“打声招呼”，就像他方才也忘了对机器人说声抱歉。他感觉自己正变成一个被单一目标驱动的、冷酷的工具。
程序加载完成的瞬间，他迅速将零件贴回旧设备背后，关闭随身屏。周遭瞬间陷入绝对黑暗。
肾上腺素急速褪去，一夜未眠、还未进食与高度兴奋的反噬一同袭来，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不得不靠着冰冷墙壁，连做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几近崩溃的心神。
他握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挡住了。
乔乙感觉全身血液瞬间倒流，冰冷的恐惧攫住心脏。若非手还死死抓着门把，他绝对会当场瘫软下去。
逆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人的剪影。对方似乎早已守候在此，静待他的出现。
视线适应了光线，乔乙看清了那张脸。
邱辞。
“我……”乔乙喉咙发紧，试图挤出一个解释。
邱辞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视着他。
突然，邱辞的眼珠极快地向旁边一动，眼神警觉的随即又转回聚焦在乔乙脸上！
不等乔乙反应过来，胸前一股力量猛地袭来——邱辞竟一把将他推回了电缆井的黑暗之中！
“嘭！”
门在眼前被重重关上，隔绝了最后的光线，像是将他所有的生路也彻底斩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