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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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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宸恩死了。”
吵嚷的环境停滞了一瞬,彩色灯光打在陆守岳融不化的墨瞳里,脸颊出现微不可见的生理抽动。
“你说什么?”
静默房间里播放着音乐,他音色低沉清晰进入每一个人的耳中,语调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如果忽略他那双如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面对质问,挑起话题的人反而静默,当起了鹌鹑,引得无关人的惴惴不安。
“好好的日子,说这……”
“有你什么事?”陆守岳转眼冷嗤,从沙发上坐直身子,背部微微弓起,半杯酒放在桌上,破碎的光影落在他手背,“再说一次。”
“许哥……”
陆守岳:“许知晏,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被点名的人,身子顿时一僵,许知晏一同放下酒杯,坐直身子,目光始终不敢与之对上。
“我问你话。”
见没办法逃避,许知晏摸了摸鼻头,眼神飘忽不定,犹豫开口:“那个,我知道沈宸恩失踪了,至于他身亡的消息,也没比你早多久。”
“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最近你喜事将近,说这个话题,也实在是添了晦气。”
闻言,陆守岳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盯在许知晏身上:“警方是怎么样的说法。”
“美方那边说是自杀,不排除伤心过度而寻死的可能。”
“放屁。”陆守岳眼神凶狠,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每一根眉毛都燃烧着怒火,“沈宸恩是我……他不可能自杀。”
见他这样,许知晏静默半晌,叹了一口才缓缓说,“以下是我所了解的。”
一年前,沈宸恩出国进修艺术,与国内近乎断了联系,因此关于他在国外的经历,只能通过同学了解。
沈宸恩这个人喜欢安静,同学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长着一张好脸,却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可这么一张脸就让一个花花公子就缠上了沈宸恩,花言巧语将沈宸恩骗了在一起。
但这个人并不长情,相处没几个月,两个人就分手了。
说到此许知晏停顿下来,他吸了一口冷气,观察陆守岳的神情,轻声道:“据他们说,这个男的劈腿,两个人才闹掰。”
“咯哒——”
昏暗中,陆守岳舒展手掌,冷声:“继续。”
“从同学口中,沈宸恩分手之后性情更加孤僻,很少与人来往,所以很少人知道他的动向。”
“之后,就是……”自杀。
故事讲完,包厢里无一人敢出声,都默契等待主角给出反应,是恼是喜,给出一个结果。
“不可能,他不会自杀。”陆守岳反复重复两句,他眨了眨许久没合的眼尖,干涩眼球得到片刻缓和,还没恢复又被迫营业,“一年不到,人就没了,沈叔没查?”
“校园霸凌,谋杀,总要有个结果。而不是用这样一个借口而糊弄我们。”
看着隐在黑暗中的好友,许知晏嗫嚅片刻,他垂下眼,眼帘却止不住颤动,“美方提供了监控,的确是自杀”,说罢,他不忍继续,喉结滚动几许,“他那个对象实在不是东西。”
“行了。”包厢灯光骤然明亮,照到每一个角落,以及那原本隐匿在黑暗中凌乱的酒桌,“今天就到这吧,咱们下次再聚。”
“哦,好,好,今天也晚了,大家也该回去休息了,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是啊,是啊,今天也吃的差不多了,各自散场吧。”
“再不回去,母上大人又要夺命连环call了,又说我在外面瞎混。”
“那我们走了,陆哥。”
陆守岳动了动僵硬的大腿,他站起来,朝着好友们示意送别,“下次约。”
“那就说好了,下次你不许爽约。”
“一言为定。”
说罢,三三俩俩勾搭着出门,身为与陆守岳最亲近的人之一,许知晏是最后一个,他回头看了一下陆守岳,“需要我留下吗?”
“不用,你回去吧,我醒醒酒,叫司机来接了。”
“好。”
许知晏关上门,隔绝包厢中心的陆守岳,他有所感低头叹气,然后手才从门把上离开。
转身,原本说着要走的人一拥而上,给他围个水泄不通,脸上没有一丝醉意。
“知晏,陆哥他生气没?”
“对啊,我看气氛不对,一句话都不敢说。”说完,恼怒怼了旁边的胖子,“都是你,乱讲什么,好好气氛全毁了。”
“这……我哪知道,这酒一上头,谁还记得这些,我就是听说了,当时想着说出来陆哥能爽快一些。”
“爽快个屁。”许知晏骂他,心里都是对狐朋狗友的唾弃,“那沈宸恩是跟陆哥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比我还深。哪怕是听到自己丢了很久的狗死了都会惋惜,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那怎么办,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现在去跟陆哥道个歉还来得及吗?”
“滚滚滚。”许知晏看着这群人就来气,蠢得要命,喝了点酒,就找不到南北了,“他让我们走就走,别进去打扰他。”
外面的人将一群人劝回去,而带了些醉意的陆守岳拿着自己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楚,在快要挂断之前才被接起来,“弟弟,什么事。”
“姐,帮我查一下……”
几天之后,在餐厅与未婚妻用餐的陆守岳收到了自己姐姐的来电,他起身远离,来到一个安静的空间。
未开口叙旧,姐姐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要的东西,我让你姐夫查了,发到你的邮箱里”,陆守岳愣了一秒,没想到会这么迅速,刚想要答谢,就听到他姐压着声音,“结果不是很好,你……人已经去了,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姐姐总是用这种自诩了解他的语气,说着令陆守岳不爽的话,他能做什么,“姐,你忘了,我早和他闹翻。”
“陆守岳,有些话你骗骗自己就行了,我是你姐,我能不了解你。”
“那沈宸恩从小与你一起长大,从小你们俩就黏糊得紧,你这么一个糙性子,把他照顾的白白净净的。”
“你们关系如何,我能不知?”
“但结果已经这样,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枉然。你跟我开口,我就为你找了,可你马上要结婚了,给我老实点,把婚给我结了,和静静好好过日子。”
陆守岳握着手机,没出声。
直到电话里传来自家老姐呵斥,“陆守岳,听到了没有。”
他才不情不愿,“知道了。”
说完,他姐利落挂了电话,不给任何啰嗦的时间,此时,陆守岳一颗心却早就飞回了家里。
他回到餐桌上,对面是温柔恬静的未婚妻,正用着轻柔的目光看着他,“守岳,怎么了?”
陆守岳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拿了车钥匙,“张静,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没办法跟你用餐了。”
张静温婉的脸庞片刻停滞,她扯出一抹笑,“一定要走吗?”
陆守岳带着歉意,真诚道:“实在抱歉。”
“没关系的。”张静温柔地体贴他的迫不得已,“我们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顿饭。”
说罢,她自己也起身,抚平身上闪烁晶光的裙子,浅浅一笑,“那你顺道送我回去吧,没有你,我也食之无味,一个人显得倒是可怜。”
陆守岳却说:“我给你叫一辆车。”
张静脸色僵硬,她微微仰头看着陆守岳,眼睛里是惊诧,“你……”
“抱歉,我先走了。”
于是,在步入婚姻之前的约会上,陆守岳很失礼拒绝了未婚妻的请求,将其托给的士,而自己则一路疾驰,将车子在家斜斜停下来。
“少爷——”
阿姨话未说完,只看到了一道影子在自己面前闪过,而楼上传来“嘣”的关门巨响。
“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
打开灯,从抽屉拿出笔记本,开机那一刻,联网登录一气呵成,邮箱闪烁着红点,正是他姐夫调查整理得到之后的资料。
移动箭头的手指停下来,落在上面,片刻后,陆守岳才点击进入,接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铺满整个屏幕。
文字很详细,陆守岳放大后,一字一段浏览,冷光反在他的脸上,为他的眉宇染上那么一点蓝色的寒意。
霸凌,玩弄感情,散播艳谣,暧昧劈腿,会场下药……
最后是死亡。
页面滑到最底部空白,陆守岳眼睛里反射着纯白的光面,长时间地出神,直到屏幕熄灭,他再次打开,倒着一个字一个字看清楚,最后注意落在白底一寸照上清俊的少年。
情绪如海水倒灌,充斥着他的口鼻无法呼吸,眼眶敏感地泛了红,翻滚的情感涌动,可却没办法缓解他胸腔不断挤压的空间,呼吸之间都是撕裂。
此刻,手机响了,是他姐夫的来电。
陆守岳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从情绪的泥泞中抽离出来,掏出手机接通。
“守岳啊,你那个朋友的案情,我跟你简单说一下,因为你们身份特殊,我没办法调出来,我说你自己听着。”
“你这个朋友的确是自杀,自杀点是在一处郊区别墅,被发现的时候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警方去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尸体已经发臭了。”
“很不幸地是,因为地处郊区,食肉动物出没,因此尸体没能完整保留。联系上之后,警方那边建议火葬,目前已经确定火葬,等手续交接好就能回国。”
“对了,临死之前,你的朋友留下了一幅画,我将拍摄照片发送给你了。”
“谢谢姐夫。”
“一家人说什么两个家话,没事我就挂了,三天后,我回来喝你的喜酒。”
“嗯。”
电话通完,陆守岳电脑叮叮响了两声,是发过来的图片。
邮件里那是一张色彩艳丽的油画,深蓝色的大海前静静绽放着一株植株——它不像花,更像是草,叶片宽大如乌龟壳一般的形状,茎条细长,头部金橙色花瓣绽开,一抹深蓝色花心勾勒出姿态,那姿态宛若一只展翅吸吮花蜜的鸟儿。
生动又明亮。
有些画作在作者死去之后才会彰显出价值,甚至能拍摄出千金的价格。
这一幅极致色彩、情感诡谲的画作,为沈宸恩绝唱之作,应让除警方作者之外的第三方看到。
可陆守岳关上了电脑。
人死了,留下来的画还能有什么意义,对这一幅亡作夸赞,又不能再让人像从前那样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