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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对不起,真的很生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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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好的周六,陆守岳提前出门。
“陆少,没事儿出来玩呗。”
中控屏人头下亮着“许知晏”三个字,音频线波折起伏。
陆守岳在红灯停车,滑动手机,从通话界面跳出来,看沈宸恩早上发过来的地址。
“陆守岳,说句话啊。”
陆守岳打字发过去后,启动车子,同时分心回答:“没空,”
“周六你忙活啥?哥几个多久没聚过了,来玩呗。”
“老梁家新开家店,环境蛮不错,来捧捧场啊。”
梁宁是和他们这一批太子爷玩儿的,十几年交情。
“回头我托人送礼去,今天我和小恩有安排,去不了,你和梁宁招呼一声。”
“陆哥,这不是送礼的事儿,你来就是。”许知晏支支吾吾,“你将宸恩一并带来呗,不是什么乱场合,私人酒馆,调养情操的地方。”
“这件事我和小恩说一声,他来不来再说。”
“这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跟我打马虎眼是吧,得了,不管来不来都给我准信,挂了。”
许知晏不墨迹,把电话挂断,这时候陆守岳看到跳出来的短信“嗯,我在地下停车场等你”。
黑色大众如一道黑影很快消失在车道上,孤零零白杨树立排列护送,直到在美术馆前停下来,行驶地下停车场。
视线瞬间暗下来,陆守岳打开了车灯,没往里面多行,就车灯就照到一个身子上。
依旧爱穿着白色衬衫,外面搭一件针织衫,消瘦身子背着大画板。
他将车停下来,打开车锁,沈宸恩就小步跑,先把画板放在后备箱,才在副驾驶坐下。
陆守岳眼神向下打量,看到镂空的锁骨,不免问:“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冷的。”沈宸恩关上车门,转身给自己系安全带,“这个天气刚好。”
系好安全带,沈宸恩侧身看向陆守岳,两只手拉住安全带,抬头对视一眼又立刻低下:“我系好了。”
陆守岳顺着他的目光,眼神俯视,落在那瘦得异常明显的两根锁骨上,轻轻抚摸,指腹下是清晰坚硬的骨骼,仿佛没有任何阻隔般。
太瘦了。
指下皮肤受惊般颤了颤,附在皮肤上的淡淡凉意被陆守岳捕捉。
“陆……哥。”
陆守岳猛然回神,正正撞上那么一双瞪大的棕绿眸子,澄澈无尘,微微缩紧的瞳孔,让他想起来许知晏家那只傻子金渐层,见到陌生人就会躲在角落里发呆,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情绪格外通畅,不由笑了出声。
沈宸恩不懂陆守岳为什么笑,他往后仰头,身子再次缩了缩,对方放在脖子下的手指存在感很强烈。陆守岳的体温跟他性子不同,是滚热强烈,如一团团小火簇在他这片肌肤点燃。
“你瘦了很多。”陆守岳轻轻丈量,锁骨上只有一层皮,他不免得心疼,“以前你这里有一层软肉,摸起来不硌手。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吗?”
“之前在食堂,你打菜很少。”
说完,陆守岳才关注到,面前的人不知为何身子绷直,僵硬得不成样子。
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像是吓傻了一样。
“小恩?”陆守岳抬手,轻捏对方耳廓,这是以前他常安抚沈宸恩的小伎俩,凑近让人看着自己,“怎么了,你是在怕我吗?”
兴许一开始沈宸恩是紧张的,当耳朵传来微弱的触感,他本能抬眼看去,望进陆守岳的眸子,这双眼睛太熟悉,而它给沈宸恩带来的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安稳感。
这一份熟悉驱散了先前的陌生感,让他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
“不怕你。”他很坚定,看着陆守岳,摇头,再一次重复,“不怕你。”
沈宸恩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他的眼睛将自己的情绪传递出来,准确无误投给接收人。
只是这么一瞬间,陆守岳感受到了鲜活的情感在自己胸腔里漫涌,它们横冲直撞,没有明确的目的。
他不断延展的心房越发宽阔,宛若枯木逢春般绽放出新芽与绿枝,是他失而复得的活感。
情绪翻涌,陆守岳淡然假面出现了裂缝,情感从他瞳孔中渗出丝丝缕缕。
“陆哥?”沈宸恩茫然感受到着自己黑掉的世界。
陆守岳手盖住沈宸恩半张脸,他来不及看沈宸恩反应,此刻只是狼狈地低下头,平息快要在体内爆炸的情绪。
没有什么比沈宸恩能活着在他身边更重要的事。
活着就足够,健康就足够,在他身边就好。
沈宸恩安静等待,乖巧坐在副驾驶,他不追问为什么,也不去想陆守岳的异样。
等待就足够。
“怎么还是这么听话?”陆守岳笑着,揭开手掌,同时上移揉一把顺发。
顺毛顿时变成了小刺猬。
一番话让沈宸恩心中有淡淡尴尬,不知该以什么神态去回复陆守岳。
逗完人,陆守岳点燃发动机,问:“许知晏邀请我们去一家私人酒馆,你怎么看?”
“听你的。”沈宸恩知道对方叫的是陆守岳,自己只是顺带,深知自己没什么决定权。
回答与想象中相差不大。
“新店开门,你也去放松放松,去了那里,你如果不舒服告诉我,我带你走。”
不咸不淡的一声嗯。
车子行驶出地下车库,路况良好,陆守岳这才转头去看,发现沈宸恩已经窝在副驾驶假寐,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不舒适。
“饿不饿。”他问。
沈宸恩睁开眼睛,有瞬间的恍惚与迷茫,“不饿。”
陆守岳继续问:“吃早餐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这不免让陆守岳有些生气。
“饿着肚子?”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严肃,沈宸恩慢吞吞且欲盖弥彰地解释,“来太急,忘记带了,不饿。”
陆守岳敲击方向盘,“你就是这个样子……”,忽然在看向人时候顿住,对方侧目迷茫又懵懂望着他,不能理解他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于是陆守岳的话被这样的眼神堵在了喉咙。
停顿同样令人费解,面前的人不明白陆守岳愤怒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中途打断。
陆守岳是舍不得说沈宸恩的,他憋着闷气移开眼,在沈宸恩注目下拨通电话。
对面接听。
陆守岳不客气直接吩咐:“你让人准备好午餐,我和小恩要用餐。”
许知晏不急不慢回:“午餐你们来就能用,我们几个也还没动。”
“小恩不用我们的菜单。”然后转头问沈宸恩,“口味有需要吗?”
沈宸恩轻轻摇头,说话声音很小,传不到许知晏那头:“我跟你一起。”
本意是不必特别安排,与陆守岳他们用同样的菜品。
但陆守岳听来是全听自己的安排,如此他就按着自己早就打好的草稿点餐:“三道酸甜口的菜,糖度略大于酸,加一道清蒸鱼、清炒时令菜、一蛊汤,汤不能腻要清口。最后再来一碗甜水。”
许知晏:“陆守岳你来的是酒馆不是饭店,我去哪里给你准备这些清蒸鱼还有汤。”
谁知陆守岳冷嗤一声:“知道是酒馆,你让小恩吃花生米还是拍黄瓜。”
“你别犯懒,酒馆做不了就让私人饭馆做了赶紧送来,我们到了就要吃。”
许知晏心烦:“知道了,知道了。”立刻挂断电话。
然后陆守岳听到副驾驶的人说:“其实不用麻烦,我可以跟你们一起。”
红灯时间,他停下车,转头看向沈宸恩,“不是听我的?”
沈宸恩嘴角绷直,眼睛又低垂下来,不回话。
陆守岳讨厌极了他现在逆来顺受的样子,“说话。”
他所求不多,只要沈宸恩能抬起头,敢直视他,陆守岳就能忍受对方现在软弱的样子。
可没有,沈宸恩坐在副驾驶,仍旧垂着头,眼神落在腿上的双手。
他不明白这个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让沈宸恩变成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滴滴——
后面车子鸣笛催促,陆守岳回神启动车子。
副驾驶沈宸恩右手放在左手上,眼眸暗淡,他知道陆守岳生气了,但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对话在他这里也成了困难。
陆守岳心里窝火,车速也明显提升,只想赶紧到地方和沈宸恩好好谈一谈。
“对不起。”
这已经是陆守岳从沈宸恩这里听到的,不知道多少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失去它原本的作用,无法消散负面情绪,反而助其增长。
陆守岳脸色更加难看了些,阴恻恻盯着路况,车速不减。此刻,沈宸恩紧张抓住安全带,后背和车椅贴在一起,一张脸惨白却倔强没出声。
这个人简直就是在和自己作对,陆守岳心想。
车厢中他们都憋着一股劲儿,不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咬紧牙,将现在局面继续进行下去。
直到车子来到酒馆的地下停车场,年龄不小的大众老车结束自己个人的竞技。
陆守岳右手利落熄车,发动机运作声立刻安静下。他打开车里灯光,照亮车厢,看着沈宸恩收好安全带,正在开车门,动好几下,都没开。
“开门。”沈宸恩说了第一句话,可眼睛仍旧望着别处。
陆守岳不满,“沈宸恩”,语气不容置疑,“看着我。”
人没动。
他耐着性子,再次重复:“转头。”
等待良久,沈宸恩慢慢小幅度扭转身子,眼睛依旧低垂,朝着下方,瞧着好不可怜。
陆守岳一颗心柔软下来,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情况下放轻声音,“抬头,看着我。”
这次沈宸恩却没动。
“小恩。”他倾过身子,“抬起头,看着我。”
良久,沈宸恩不忍这种氛围,才僵硬仰起头,他们视线短暂接触一瞬间,就像是惊扰到了什么,令刚鼓起勇气的人又缩了回去。
避之不及的模样令陆守岳骤然失去底气,他迷茫起来,为什么沈宸恩会这么“怕”自己。
“陆哥,求你不要逼我。饭我不吃了,我想回去,求你打开车门,让我走吧。”
这人又缩回了副驾驶,手心紧紧握住车把手,只想离开。
“对不起。”陆守岳道歉,他抬手轻轻握住沈宸恩消瘦肩头,“我太急了。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你我之间不用这么生疏。”
“我不该逼你,对不起。”
沈宸恩摇摇头,“是我的问题,惹你不开心了,对不起。”
“小恩,你我之间,从来不需要对不起。我不喜欢这三个字,显得很陌生。”
沈宸恩是任性且淘气,总是有恃无恐地给他惹出乱子来,陆守岳会默默给他收拾烂摊子。
不管惹出多大的事,这个人只会在事后淘气地对他承诺“下次不会”,愧疚和疏离没有出现在他们之间。
当第一次听到沈宸恩对他说“对不起”,陆守岳只觉得不舒服,不觉得有问题,可每一次见面,他们之间有些分歧,这个人就将对不起挂在嘴边。
他只是想让沈宸恩在面对他的时候自在一些,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沈宸恩显然被一番话愣住,他消化这段话,将文字和感情解剖再解剖,只为能理解陆守岳传递给他的信息,然而却是越想越乱,他总在推翻自己的结论,神色之间也显得焦虑起来。
感受到手心身体的颤栗,陆守岳不动声色握紧,随后拍拍,“不急,我们不急。好吗?”
“先吃饭,什么事放后再说。”
沈宸恩陷在自己情绪,陆守岳就当人同意,打开别人,把人从副驾驶薅下来,同时发消息问许知晏包间位置。
他右手握住沈宸恩手臂,一个成年男性的手臂他却一只手就握过来,没有多余的肉,甚至能摸到挂着肉的骨头。
人穿着衣服看不出来,手一量才发觉其中的异常。
陆守岳拉着沈宸恩手臂,把人带进电梯里,让许知晏他们把午餐准备好,他们人已经到了。
从见到侍者到上楼,沈宸恩一直都很安静,如果不是陆守岳拉着人,他都担心这个人会站在原地不动,跟提线木偶一样,谁来了都能带走。
不知道沈宸恩有没有听,但陆守岳还是给人交待一声:“一会我们要去见的是许知晏还有梁宁,许知晏你认识,梁宁我一会介绍。想走了就告诉我,我带你离开。”
“嗯,好。”
得到肯定,他们人也来到了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许知晏大嗓门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