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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东市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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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东市行
天光尚浅，屋外竹影疏落，风声细碎如初醒的呼吸。
赵清然是被这一线微凉唤醒的。绣晴已悄声候在外室，盥水、束发，动作小心而素净。一如往常，她不急不乱，把今日的襦裙一件件递给小姐。
“小姐，外头风大，披这一件吧。”
赵清然点头，声音淡：“嗯。”
待梳洗毕，和陆砚之共进早膳。二人之间并不需多言，都是安稳安静的人。茶香未散，赵清然便温声道：
“今日我想去一趟东市，看看新来的货色。”
陆砚之抬眼，瞳色沉静：“今日我有事在身，不能陪你。”
“无妨。”
她语气平和，眉眼里却掠过一丝自在，“带着绣晴与护卫即可。”
陆砚之看了她一瞬，像是在衡量她想做什么，又像在揣摩她心底的一点细意。
良久，他让流云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随即按下书架一角的暗锁，轮椅轻响，他推门而入。
书房暗格后是一道秘室，灯火缓缓亮开。
他目光深处隐着一线锋芒：
“……你想做些什么？”
东市永远是京中最喧闹的地方，各色行脚商、贵女内眷、胡商旅队交织成朝气万象。赵清然步子不急不缓，袖角轻晃。绣晴跟在身旁，小声问：
“小姐今日……是想买什么？”
“看看。”她语调不轻不重，“也看看人。”
绣晴虽不解，却本能觉得今日的小姐，多了几分看不穿的深意。
琳琅阁门前香风阵阵。掌柜人还未现身，其气度已压住旁人的张扬。赵清然挑了两件首饰，待掌柜走近，轻声吐出一句：
“太阳会升起来。”
掌柜神情微变，却极快地敛去，恭敬作揖：“姑娘，请上楼。”
绣晴怔住，忍不住低声：“小姐……今日……有些不同。”
赵清然只是回眸：“在二楼好好看看，喜欢的尽管挑。”
语气温柔，而绣晴却反而更不敢多问了。
顶楼窗扉半掩，光色静雅。屋中坐着的女子一人，姿态飘逸，却生来带着锋芒。皇甫羽彤抬眼，眼尾轻挑。
“你来了。”
她换上了常服，紫烟色衣襟收得极稳，裹着一层清冷的凌厉。指尖敲着椅扶，动作松，却藏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气。
赵清然屈膝一礼：“彤姐。”
皇甫羽彤盯她片刻，似笑非笑：“新婚的小娘子，一点不像刚入陆府的模样。”
“彤姐，账本给我看看吧。”
皇甫羽彤扬眉：“看不出，你倒真有几分事业心。”
赵清然抬眼，淡声道：
“事业心算不上，只是不愿虚度。”
她说得极轻，却像落在水面的一颗石子，涟漪分明。
公主终于把账本递给她，语气转为认真：“你不怕？”
“怕什么？”
“怕上了这条船，下不来。怕我谋事不成，你受牵连。”皇甫羽彤慢慢道，“怕有钱未必有命花。”
光线斜落在她脸侧，像替她的警告添了三分锋芒。
赵清然却只是垂了垂目，语气静得像水面：
“彤姐。”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把万千心绪压成一线：
“在原来的世界里，我并不特别。若一切顺遂，大概会按部就班，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过一生平稳却无甚波澜的日子。”
她抬眼，与皇甫羽彤对望。
“但命运把我抛到这里，我反倒第一次……不用被期待，也不必循规蹈矩。”
“我没有牵挂，可以择自己愿意的路。”
“而你要做的事，我认同。”
“若能在其中添一分力，我反而觉得安心。”
她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没法忽视。
皇甫羽彤怔了好一会儿，像被她安静而坚定的语气击住。
半晌，她轻笑：“我原以为你是被推着走的人。”
赵清然抬目：“人若不愿，推也推不动。”
皇甫羽彤低声道：“今日算我重新认识你。”
她把账本全数交给她。
赵清然翻阅账本，眉心微蹙。
“肥皂在东市不好卖，是因为信任不足，且集中一处铺子，目标客群太单一。”
她将笔尖落下，写了两行：
“上品——香料、包装俱好，仍放东市。”
“次品——去西市，走平价路线。”
皇甫羽彤轻轻敲桌：“你这是分级销售？”
“东市的人挑剔，但西市人不介意实用。”
“倒也合理。”皇甫羽彤转头，“青峰。”
青峰步入，听完赵清然的分析，只道：“殿下，此法可行。”
皇甫羽彤点头：“便依她。”
交代完所有事，赵清然下楼。绣晴迎上来，手中抱着几件首饰，小心翼翼：
“小姐……刚刚那位掌柜……恭敬得有些奇怪。”
“琳琅阁本就规矩严。”她淡淡道，“挑好的，都让他们送到陆府。”
绣晴“哦”了一声，心头的疑云却越积越多。
“去雅宴楼吧。”赵清然轻声道。
只是几个字，语调平平，可绣晴却敏锐觉出小姐今日有些不一样的沉静决意。那并非张扬，而像深水里一点光，是她从未见过的。
“遵命。”
马车往雅宴楼方向而去。
京城的风声烫了半寸，却吹不散赵清然袖角的从容。
她垂下眼，轻轻摩挲手腕上那只镯子。
——她知道，从今日起，她要踏入一条别人看不见的路。
而命运的水纹，已经泛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