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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他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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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他不配
终于,皇帝开口,声音低而不缓:
“太子闭门自省半年,停今年岁赐,东宫内务官各降一阶。着大理寺与京兆府即刻往郊外抚恤受惊村户与里正,修理里社,医药钱粮,限三日办结回章。”
百官齐声领命。殿上人潮退去,只留太子一人。殿门半掩,外头的风把帷角轻轻吹起。皇帝靠坐在龙案后,并不怒斥,只是长久地看着这个自小养在自己眼皮底下、如今已近而立的儿子。那目光先是严,继而沉,最后像被什么磨平了棱角。
他闭了闭眼,吐出四个字:“下不为例。”
太子叩首,起身时衣角震了一下,转身离开。
皇帝伸手按了按眉心,招来内侍总管:“老李头,你说太子到底在做什么?”
李公公连忙躬身:“奴才愚钝,不敢妄议。或是下人猖狂,殿下受人蒙蔽。”
皇帝看了他一眼,摆手:“罢了。随朕去瑶华宫。”
瑶华宫是淑妃所居。淑妃母族不显,却有几处江南良田与商船,财力殷实。她所出大公主远嫁江南,驸马是她娘家侄子,夫妇和美;四皇子年方十岁,在崇文馆读书,资质灵秀,皇帝常把他教到深夜。宫门外花影摇,淑妃迎驾行礼,温声请入。皇帝进殿,语不多,却在她面前收了那点锋芒,茶盏边叩指叮咚,像在为心事配节拍。
——
东宫石阶下,皇甫羽彤拦住了出来的太子皇甫辞章。她唇角似笑非笑:“皇兄连下人都管不住,真叫人替你捏汗。”
太子眉梢一挑,哼了一声,拂袖而过。
羽彤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廊角,心底却想着:“皇兄,你这太子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她笑了,笑里没有半点温度:“也是,他不配。”
——
城外春寒未退,风却有了草尖的味道。三月里出行,赵清然穿淡紫色襦裙:上着细纹对襟小褙子,内里是月白薄衫,袖口绣淡淡折枝海棠;下着石榴裙,腰间一根烟紫软绦收得妥妥的,外披一件浅灰薄斗篷,既挡风又不笨重。
陆时修着一袭月白直领深衣,里衬青纹,衣襟收整,配素木腰牌,清朗得像一弯初月。两人并坐马车,车厢里暖炉刚熄,留着一点橘皮香。
她手托腮,表面发呆,实际上意识已滑进空间里当“菜牛”:
——把芸豆一串串收了,豆荚鼓得像小口袋;葫芦挑熟的摘,幼的留藤上继续养;小麦不能乱动,只把水渠又顺了一遍;再挪出两罐井水。
“谁知道下回啥时候再来,先给爹娘多攒点好东西。”她心里盘算,手上没停。
旁边,陆时修捧着《淮南子》,目光沉在页面里,偶尔指尖轻点,像在记某句。
很快到了赵府。门口春幡轻摆,赵大人亲自迎出,陈氏走得快,差点要拉住女儿的手又忍住礼仪。先入厅见礼,再入内相看。
饭桌上,菜样多,但令人欢喜的还是那一盅鸡汤,热气把人脸都蒸润了。赵父频频给女婿布菜,絮絮问了几句起居,眉梢是真松。
饭后,赵大人与陆时修移步小厅,低声谈朝局:“城里风声不稳,御史台连投数章,东宫这回怕要真收敛些。”陆时修点头,不多评,只就“大理寺抚恤”之举谈了两句轻重缓急:先人心,再章法。
陈氏把女儿拉到内室,命丫鬟退下,握着她的手,一会摸鬓角,一会掖袖口,话便绵长起来:
“清然,可曾受委屈?”
“未曾。母亲不必担心。砚之待我很好。”
“女子出阁,委屈总有的。”陈氏叹口气,还是问:“陆府人口单薄,宅里有多少人用?婆婆性子如何?总管是谁?内库账目清不清?”
“都还稳。婆婆爽利,管事孙嬷嬷清楚,我在旁记着学。”
陈氏点头,又压低声:“子嗣一事,他们可有催?你郎君伤在根本,大夫可曾说起能不能调理好?”
赵清然握住母亲的手背,认真答:“没有人催。他也不急。大夫说要慢慢调养,需时。娘放心。”
陈氏眼圈红了:“你若孤单,便常回——不为别的,就为让娘瞧瞧你。”
两人说到末了,陈氏眼尾湿了一圈,出门时故作镇定,还是让人看出哭过。
趁人不在,赵清然溜去厨房。她把带来的菜和鱼悄悄替换成空间出产,往水缸里又倒了几瓢井水。空间里的“收取与放出”全靠意念,念头一动,物就乖乖出现或消失,省心得很。
午饭后,念着陆时修要按时上药,二人便告辞回了陆府。到了听雪轩,风透过纱窗,带一星花木香。
陆时修侧过脸,忽然道:“我叫你‘阿然’可好?”
赵清然一下子耳根红了:“可……可以。那我私下叫你砚之可以吗?郎君这两个字……我一紧张就叫不出口。”
“好。”他的唇线微弯,“今日归宁,开心吗?”
她点头,眼里有亮:“开心。我父母都极好。我……很舍不得他们。”
她说着,指尖下意识拢了拢袖口,像把那份不舍藏进去,又抬眼冲他笑一下,笑意有点酸。
“那常去。”他道,“常去请安。”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这好像也不符……”
他打断:“可以的,不麻烦。”
夜深,烛影稳。她躺在内室,心里盘算着:
把账本拿到手,赚钱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