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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鹿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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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刚将手中的文件在办公桌上放妥，门口的铃铛便清脆地响了起来。她起身相迎，顾言如约而至。
今天的他没有穿正装，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让他看起来像个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只是眼底沉淀的情绪，远非这个年纪该有。他手中拿着一个精美的长方形丝绒盒子，深蓝色的表面，如同静谧的午夜深海。
“出差时顺手买的。”顾言随意地将盒子递过来，语气轻描淡写。
林深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半开玩笑地说：“顾先生，你已经支付了咨询费用，不需要每次来都‘缴纳’额外的礼物。”
顾言唇角微扬，形成一个无奈的弧度：“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点心意，感谢林医生愿意倾听。”
林深无奈，接过那只触手温凉的盒子：“谢谢，但下不为例。”她打开盒盖，内部是柔软的黑色内衬，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其中。笔身是深邃的海洋蓝，采用珐琅工艺，色泽温润。笔帽处，精心雕刻着一只娇憨的卧鹿，鹿角线条优雅，眼眸处镶嵌着微小的银箔，仿佛倒映着星光。笔夹的造型则是一尾跃起的鲸鱼，灵动而富有力量。
林深拿起钢笔，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它本就该属于这里。那只小鹿的神态，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很漂亮的笔，谢谢。”她将笔小心地放回盒中，收敛心神，“今天，你想聊些什么？”
顾言的目光飘向她办公桌上的合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今天……可以聊聊你和你朋友的故事吗？”
“抱歉，顾先生，”林深的神色恢复专业性的严肃，“这不符合咨询伦理。”
顾言无所谓地耸耸肩，眼底却闪过一丝失落：“开个玩笑。”他向后靠进沙发里，像是努力从记忆中打捞片段，“我们上次……聊到哪儿了？”
“借伞之后，你的女朋友对你说了一声‘谢谢’。”林深平静地提示，如同翻过一页病历。
“对，‘谢谢’。”顾言的眼神柔和下来，陷入回忆，“那之后，我终于有幸成了她们上下学路上的‘固定同伴’。但整个高中阶段，她对我的回应，也仅限于微笑、‘嗨’、点头和‘再见’，再无进展。”他苦笑一下，“她真的有点‘冷’，冷得我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该放弃。可每当看见她因为苏晴一句话而展露笑颜，像冰雪初融，我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种性格，通常与原生家庭有关。”林深以专业的口吻分析。
“是，她父母很忙，能给她的陪伴很少。”顾言的语气里带着清晰的心疼。
和我一样孤单的女孩。不过幸好，我们都拥有很温暖的朋友。林深心想，随即开口分析：“这样的女孩，要么极度渴望关爱，容易陷入早恋；要么就会封闭内心，难以接近。很显然，你的女朋友是后者。”
“那我很幸运，对吗？”顾言忽然说。
林深微怔，不解其意。
顾言却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正因为她是后者，我的心意才显得珍贵，我们……才有相遇的意义。”
林深闻言失笑：“你是个喜欢挑战的人。”
“好像是。”顾言也笑了，那笑容里混杂着青春的莽撞与回忆的甘醇，“暗恋的时光很苦，但又很甜。我会在课间故意绕远路，从她们班门口经过，只为了看一眼她在做什么——有时是安静地听同学聊天，有时是趴在桌上小憩；我会偷偷往她课桌里放桃子味的零食，也会在她生日时，悄悄塞进一份礼物……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被她以‘不知道是谁的’为由，冷漠地放在了讲台上。”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温柔：“有时候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有一次因为看她出了神，被飞来的篮球结结实实砸中了脑袋，很糗。但抬头看见她因为这一幕忍不住笑了，我就觉得，这一下挨得真值。”
“在那个青春萌动的年纪，没有其他男孩子追求她吗？”林深不禁好奇。
“怎么会没有？”顾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意加深，“她对个子高的男生说，不喜欢总仰头看人，太累；对长得帅的说，好看的男生大多花心；对运动好的说，自己更偏爱书卷气的类型；对学习好的又说，不敢高攀。”
他忽然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林深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问：“林医生，你说她哪里来那么多拒绝人的理由？她是不是……就在等我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人去表白？”
那股熟悉的、觉得顾言“厚脸皮”的感觉再次涌上林深心头。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压迫感，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
她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努力维持专业的分析：“因为那些人，都不是她真正喜欢的人。像她这样的女孩，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足够细心、贴心，并能给予她长久安全感的伴侣。”
“谢谢夸奖。”顾言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
“什么？”林深一愣。
“谢谢你夸我啊，”顾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因为最终走到她身边的人是我。看来在林医生眼里，我就是那个集细心、贴心与安全感于一体的完美男人。”
但她忘记了你。林深在心中默默补充，出于职业道德，她自然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她只能勉强笑了笑，迂回地说：“你……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否则，她那样谨慎的性格，大概不会轻易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那是自然。”顾言的骄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继续沉浸在他的暗恋故事里，补充着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我记得高三那年冬天，她总是忘记戴围巾。我买了一条柔软的白色羊毛围巾，却不敢直接送给她。只好每天早早到校，悄悄放在她自行车车篮里。她以为是苏晴放的，就那样戴了一整个冬天。每次看到她把半张脸埋在我送的围巾里，呵出白气的样子，我就觉得，那个冬天一点也不冷。”
“高二文理分科后，她的物理有些吃力。”顾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温柔，“我发现她每次下物理课，都会对着笔记微微蹙眉。她很好强，从不主动问人，只是自己一遍遍演算。”
“所以，你主动去给她讲题了？”林深推测。
顾言却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我哪敢。我怕我讲得不好，更怕我靠得太近，会让她不适，把我推得更远。”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买了一个全新的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上面有星月的暗纹——我觉得她会喜欢。然后，我把自己物理课的笔记，结合老师讲课的思路和多种解题技巧，用工整的字迹重新整理、誊抄。每天凌晨，我会提早一个小时到学校，趁走廊空无一人时，悄悄把本子塞进她课桌抽屉的最深处。”
“她……发现了吗？”
“她发现了。第二天课间，我看见她拿着那个本子，困惑地问同学是谁放的。当然没有同学知道。她翻看着笔记，眉头渐渐舒展开”。顾言的眼神亮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清晨，“那一刻，我心里像炸开了烟花。后来我听见她和苏晴讨论这件事情时她对苏晴说：‘等找到这个人，我一定要把本子钱和辛苦费给他。’”
他无奈地笑了：“我哪里敢要她的钱。那个本子，我坚持抄了整整一个学期，直到她的物理成绩稳定下来。它一直像个‘田螺姑娘’，默默存在。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猜到是我。或许，她至今都以为，是某个不愿留名的热心同学吧。”
不知不觉间，原定一小时的咨询早已超时。直到门口铃铛再次清脆响起，下一位预约的来访者探头进来，两人才恍然惊觉。
“看来时间到了。”顾言站起身，神情自然地与林深道别，“下次见，林医生。”
林深将他送至咨询室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支蓝色钢笔的温润触感。那只卧鹿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