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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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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知道对方可能是故意不想再让自己联系孩子,为了那个孩子着想,他也没有主动去找过。
或许是自己太过理性的思维,觉得即使没有感情维系,在金钱方面让对方过得舒心,自己也算是尽到了作为父亲的义务。
他经手的案子里,能每个月按时给予赡养费的家庭都不过半数,而有些甚至拿孩子的监护权要挟,这种爱和钱都不到位的家庭比比皆是。
他觉得自己即使不在给予对方爱,但在物质方面从不短缺,已经比很多人要好些。
他是理智的也是克制的,在剥除了感情以外的任何一面来说,他都觉得自己无疑是对的。
所以他没有在任何心理负担下,每天忙于工作,将杂乱无章的案件理清,给好人一个好的结果,给坏人一个明确的惩罚,这是他作为一个法官的职责,也是他做人的准则。
面对那个被他意外抱养了十年的儿子,他还他一个完整的家庭,一对朴实的父母,和他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而面对那个重新回到他们身边的亲生儿子,他给予时不时的关心,在前妻再婚后,也没有停止给予孩子抚养费。
只是那个孩子似乎只对金钱感兴趣,他在接触几次后,没再刻意去营造父慈子孝的关系。
给予对方需要的东西,对他来说,比付出感情要来的实在。
这个周末是和前妻孩子的聚会的日子,江晚庭提前让秘书订好了餐厅,是一家传统的粤菜餐厅,厨师有三十多年的烹饪经验,做出来的菜远近闻名。
在包厢里翻看着公文包里拿出来的案件,下午的会议重点是法制到家项目的深入研讨,针对几件家庭暴力案件进行分析。
江晚庭在翻到最后一项时,包厢的大门被推开,被服务员领过来的一家四口从外面走进来。
“抱歉啊,我们来晚了,”说话的是前妻的现任丈夫张袁,是位汽车维修厂的老板,和他的名字读音一样,他的身形有些富态的圆润,作为一名商人,习惯性的先进来和人握手打招呼。
“我也刚到一会,”江晚庭看了眼他身后的女人,披着一件绸缎披肩,乌亮的卷发落在身前,精致的妆容让她脸上呈现出一种丰润的美感,“快坐吧!”
陈玲对他点了下头,牵着小女儿的手坐到了丈夫旁边,江晚庭抬头又看向正在玩手游的儿子,从进门就没看他一眼,只是在游戏的空隙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句“爸。”
江晚庭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回到座位,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了一顿。
张袁听说他下午还要开会也没灌他酒,临走时将带来的一瓶红酒送给他,就带着老婆孩子走了。
这些年这种场面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上演,中间偶尔陈玲会问到关于那个孩子的一些事,知道他一直在关照那家人,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江晚庭回到办公室已经快两点了,秘书过来通知他会议准备好了,他才将手里的文件都拿上,往会议室走去。
“院里新收了几起案件,上面点名要求要重点关注,开庭时会有记者在场,各位要提前做好相应的工作准备。”
“明白。”
他说完后江晚庭示意秘书开始对接下来的案件逐个展示PPT,能申诉到最高人民法院的案件非同小可,江晚庭从昨晚就简单过目了一下,上面点名要重点关注的几个案件他都清晰明了。
会议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细致的讨论了十四起案件,整合了卷宗,将任务分配下去后,江晚庭宣布散会,从会议室出来后直接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旁边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伸手拿起电话贴到耳边,就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老江啊,听林秘书说你刚开完会,有个案子本来我是想亲自过来跟你讨论一下案情的,但我这次在外地出差实在走不开,还麻烦你能帮我接手一下,正好跟你现在手里的法制到家项目有关,你就当顺手过一下,帮帮老哥我。”
江晚庭客气的说道:“赵院长跟我这么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拒绝了,不过我手里的案子已经上报了,再多加一项怕是要跟上面的人沟通一下才能给你回个准确的答复。”
电话那头的赵临笑着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正好凑十五个案宗,我跟老钱说一下就行了,案子我发邮件给你了,我再让助理把所有资料转交给你,这次就拜托你了,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江晚庭也笑了笑,“行,我先看看。”
挂了电话后,江晚庭打开电脑邮箱,和以往一样,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后,将邮件下载下来。
这时候秘书敲门进来,说是赵院长的助理过来送文件,江晚庭让对方进来,瞥了眼对方有些局促的眼神里,“放这里吧,”又转头朝秘书要了杯咖啡,等两人都走出去后,他才点开邮件准备好好看看案件的细节。
“你们老大这么帅啊!你每天就是对着这样一张脸上班的?天啊!真的太羡慕你了,”门口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江晚庭弯了下嘴角后没再听,注意力回到电脑桌面上的文件上。
醒目的文件标题‘凌源镇小口村防卫过当致死案’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江晚庭面无表情的继续往下看。
这种暴力案件每天都会发生,从事这项工作已经二十年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当死者和当事人的名字跳进他眼睛里时,他猛地睁大了双眼,手里的鼠标不自觉的往下按了一下,光标停留在那张寸相忽然放大铺满整个屏幕。
一张表情淡漠,双眼微垂却透着寒光的眼睛通过屏幕与他四目相接,江晚庭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
像触电一般,电流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早已冷淡多年的血液此刻如同沸腾了一般,记忆中的那双眼明亮圆润,如银河般漆黑闪闪发光,望着他时连带中唇角都似乎浸了蜜一般。
可眼前的这张脸,却是只剩下了冷漠,没有丝毫生气,眼中甚至隐隐透着一股狠戾的杀气。
江晚庭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已经很难再将他和那个孩子重合,忽然有种难言的心痛在他心底腐蚀着。
‘唐糖’,这个被换回去之后就改了名字的‘儿子’,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江晚庭闭了下眼,做了个深呼吸,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案件。
7月26日晚上九点,在从学校晚自习回家的唐糖,亲眼目睹了父亲唐远东因为怀疑妻子出轨而动手殴打母亲杜月花,遂上前制止,唐远东一怒之下抄起菜刀挥向杜月花,唐糖将母亲护在身后,与唐远东扭打在一起,过程中将菜刀扎进了唐远东的心脏里,导致其当场死亡。
江晚庭从头到尾非常认真的看完整个案件,眉头没松过。
按目前的证据来看,暂时被定性为防卫过当,之所以非正当防卫,是因为警方在死者除心脏外,腹部仍有两处刀伤。
因为是未成年人,又有家暴情节,在当地引起了不小关注。
江晚庭翻开了桌面上的文件,从厚厚的一层资料上一页一页的翻过去,不落下每一个字眼。
在这些文字里,他知道了这个少年从离开他之后的全部过往。
离开这个城市之后,那个孩子跟着父母回了老家,父母去了县城务工,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了两年,两年间老两口先后去世,十二岁时被父母接到身边,因为工地迁徙,跟着转转多地。
出事后,从工友的口中得知,唐远东长期酗酒家暴,杜月花因为长相秀丽,经常被一群工友调侃,久而久之,被嘲讽戴绿帽的唐远东对妻子越发不满,三天两头就对其拳打脚踢。
杜月花报警多次后,却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草草结案。
而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的唐糖却成了无妄之灾,唐远东连带着对妻子的不满,经常迁怒于他,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江晚庭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他记得当年那对夫妻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淳朴并不是他现在从那些人口中说的那样不堪,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会是这般光景,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按了按青筋凸起的太阳穴,江晚庭闭目沉思了会后,拨打了内线电话,“帮我买一张去长河市最近一班的机票。”
“好的,老大。”
林秘书挂完电话,旁边的助理还没走,讪讪的看着她,“怎么这么突然?刚开会不是说要准备开庭的事吗?”
“我也纳闷,我们老大出差都会提前一两天跟我说,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碰到。”
最近的一班航班在一个小时之后,江晚庭交代了一下工作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到机场,这还是他工作以来第一次没有计划的出行,就在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决定的。
已经快四十岁,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向来理智的人,这一次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动着,让他坐立难安。
他一看到那双眼睛,就无法理智的思考,像是有种魔力一般,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没有办法再站在天秤的中央,做出任何理智的决断,索性就按着自己的心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飞机在两个小时后平稳落地,秘书已经联系了当地的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前去接应,江晚庭一刻也没有停歇的去了暂时拘押唐糖的派出所。
车子开到凌源镇已经晚上八点多,得知市里法院来的人,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方局长又将制服整理了一遍再亲自出来迎接。
“江法官一路辛苦了,”方局长上前和他握手,手心都渗出一层冷汗,以往的案子哪里需要市里最高法院的人亲自来过问,“这山高路远的,一定累坏了吧,我们这里条件简陋,只能委屈您先到招待所休息休息。”
“方局长不必客气,我这趟来没跟上面的人通报,自行解决便可。”
江晚庭知道自己有些感情用事了,在这起案件还没尘埃落定前,作为与当事人有过‘父子’关系的法官,应该避嫌才对。
作为法官他确实应该站在正义的一方,但作为曾经的父亲,他只想看看孩子。
已经七年没见了,原以为对方会在自己所织造的环境里能幸福美满的过日子,有亲生父母的宠爱,又有他这个短暂父子情缘的父亲资金支持,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可他还是没想到会这般模样。
“带我去见唐糖,我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