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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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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双闪,将车缓缓停在路边。架在空调出风口上的手机里传来电子语音播报:“您已到达约定地点,请等候乘客上车。”
随手降下车窗,杜柏缓缓吐出一口气,习惯性摸向裤兜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才想起自己已决心戒烟。
随着车内灯光亮起,前挡风玻璃上依稀倒映出青年清隽的眉眼,只是脸色略微憔悴,透出一股疲惫的味道。
十、九、八……三、二、一,超时了,杜柏默默地想,悬在取消订单按键上的手指有些犹豫。
还没等他纠结出个结果,右后车门突然被拉开,杜柏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年轻人匆匆上了车,无比流畅自然地催促道:“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杜柏一顿,这种电影片场的即视感以及年轻人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还是礼貌开口,尾音上扬,用短短四个字充分表达了自己内心的疑惑:“手机尾号?”
这下换成刚上车的秦臻顿住了,但也不过一瞬:“一万,现付。”
秦臻抬起头,露出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桃花眼。两人目光在后视镜中短暂相接,杜柏嘴角浮上一丝笑意:“老板大气,请系好安全带,咱们这就出发!”
换挡,踩油门,打方向盘一气呵成,银灰色的车身如一尾游鱼,丝滑地汇入奔流不息的车流,几个变道超车后,不远不近地缀上了前车。
秦臻有些意外,眼前这位网约车师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活人微死的颓废感,没想到车技却意外地不错。
暂时放下对跟丢的担忧,秦臻摩挲着手上的腕表,面露思索之色。
手表指针一圈圈转动,汽车里程表的数字增加了三十,车辆驶离市区,接近城郊。
同路的车辆不断减少,夜幕下原本浅浅浮动的雾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厚重,前车尾灯在雾气中模糊成两块远远的红色的光斑,并逐渐消失。
乳白色的雾气在地面上积聚,被驶过的车轮搅乱,向四周翻卷开,又缓缓重新聚拢。
来路与去路均被浓浓白雾掩埋,整个世界安静极了,如同被笼罩在一团白色的棉花中。
此时已不必多说什么,杜柏慢慢将刹车踩到底,尽可能地靠向路边。一切全依赖于杜柏脑海中此前对这条道路的印象、直觉以及一些运气。
好在还是平稳地停住了。
车内的两个陌生人一时陷入无言的安静。这片古怪的浓雾让人下意识地保持静默,不安在沉默中堆积。
“叮叮叮咚~叮叮叮咚~”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杜柏一惊,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接起电话。
“杜柏,你在哪儿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急匆匆地从听筒里钻出来。
看着车外茫茫大雾,杜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王为金的这个问题,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异世界。但此刻能与外界联系上,多少带来一丝安心。
他下意识放低音量:“跑网约车呢。突然起了雾,看不清路,先停下了。你在哪?有雾没?”
“我在家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随即响起王为金的惊呼:“卧槽!楼下白茫茫一片啊,这什么情况?”
杜柏心下一沉,刚刚升起的、对外界援助的期待瞬间落空。这雾来得太过蹊跷,范围又如此之广,怎么想都透着一股不祥。
但杜柏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王为金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一丝异样:“楼下?你的意思是楼上没有雾?”
“是的,好奇怪,这雾看起来只覆盖了地面,我住六层,窗外能见度还可以。”
“老王,这雾有点邪门,你待在家里别出门。”
“可姜雨川叫咱们现在去公司,说是要改方案。”
王为金那边话落,这边车里的气氛甚至比刚才还要凝滞,杜柏不敢相信般看了一眼汽车的仪表盘,21:20。
“姜雨川他有病吧……”杜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中充满浓浓的无力感,“别管他了,要出门起码等雾散了。”
“那我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姜雨川,你甭担心,但你那边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杜柏抬头瞄了一眼后视镜,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我车上……还有个乘客。”
车上的乘客也在打电话,杜柏挂断电话后,只听到了秦臻略微提高音量的最后一句,“能听到吗?”
秦臻放下手机,眉头微蹙,察觉到杜柏看过来的视线,敏锐地抬头回望。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相触,杜柏莫名心虚地转过头,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信号断了。”秦臻顿了一下,问道:“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也没了。”杜柏无言地看了一眼手机。
车内两人重又陷入沉默,手机信号的消失令人心中的不安加剧。
“开车,离开这里。”
“我们得离开。”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秦臻示意杜柏接着说。
“我觉得继续待在原地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杜柏字斟句酌地说道:“这雾太古怪,车子无法完全阻止雾气渗入,咱们最好转移到高点的地方。我朋友在电话里说,这雾目前只出现在了地面附近。”
秦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问道:“能确定现在的位置吗?”
“我们现在应该在离S30收费站2公里左右的地方。”杜柏低头看了一眼仪表盘,快速回答。
秦臻眉毛微挑:“我家在附近有套房子,三十六层。”
杜柏掏出手机打开地图app递给秦臻,示意秦臻输入一下具体位置。只能说谢天谢地,老司机杜柏下载过离线地图。
秦臻在搜索框里输入青江府,地图显示在S30收费站东南方向约3公里的地方。
杜柏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况,现在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0点,这条路线在这个时间很少有车辆往来,可以赌一把。
小心避让开一辆同样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后,一路算得上有惊无险,车子龟速行驶了四十多分钟,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青江府不愧是海市一等一的豪奢住宅小区,内部道路十分宽敞,杜柏顺利驱车到达位于小区中心的8号楼下,并直接停在大门口,成为该小区第一辆乱停乱放的车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0人在意。
尽管已经尽可能地在接近楼栋的地方停车,两人下车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入了雾气包围中。
阴冷,潮湿,黏腻。
杜柏甚至有种错觉,丝丝缕缕的雾气好像蛇一样在身上攀缘,缠绕,试探,试图找到缝隙钻入温热的□□内。
杜柏强迫自己忽视这种令人难以忍耐的联想,随着秦臻快步走入楼内。
秦臻家的房子位于顶层,居高临下俯瞰穿城而过的青江,视野非常好。
进门后先是一个玄关,背景墙上挂着一幅工笔花鸟,下方摆着一张酸枝木翘头案,桌上的两尊青花梅瓶在灯光下映出温润的光。
绕过玄关步入客厅,一眼望去,杜柏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公司工区——这面积,不摆上十几二十张工位都叫浪费。
“都请您来家里做客了,还没自报家门,真是失礼,”回到熟悉安全的环境,秦臻脸上重又挂上了那副彬彬有礼的完美社交面具,“我叫秦臻,秦汉的秦,臻于郅治的臻,您怎么称呼?”
杜柏正在暗暗唾弃自己被资本家驯化的头脑,闻言回过神来,答道:“杜柏,杜绝的杜,松柏的柏。”
“那么杜先生,这里没有别人,您可以随意些。”秦臻随手摘下帽子,捋了一下头发,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杜柏心里赞了一声,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杜柏点点头,便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到占据了客厅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前,垂头向下看去。
浓白的雾在下方涌动,目前大概位于十几层的高度,但还在持续上涨。杜柏抿了抿唇,眼前明显是个危局,直觉在疯狂报警,但他却不知道解法。
秦臻拿着两瓶水走到杜柏身边,一同向下看去,在心里默默估算雾气上涨的速度:“再有不到两个小时,雾气就会到达我们这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