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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拉扯 ...

  •   我们分手了。
      没有正式的告别仪式,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闹,就像一段原本流畅的旋律,弹着弹着,就走音了,断裂了,最终悄无声息。
      我搬出了那个承载了我们太多回忆的一居室,带着我的行李,和变得沉默寡言的元宝。
      把它从她怀里接过来的时候,它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安地“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她红着眼圈,别开了头。
      可分手后的日子,并不清净。
      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陷入了一场极其消耗彼此精力、磨损所有美好回忆的、病态的拉扯游戏。
      谁都没有真正放下。
      有时,她会在我加班到深夜、疲惫不堪地回到租住的单身公寓时,突然打来电话。
      电话接通,她却不说话,只是在那一头低声地、压抑地哭泣。
      那哭声像细密的针,扎在我的心脏上,密密麻麻地疼。
      我握着电话,听着她的哽咽,喉咙发紧,同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时,我会在酒精的驱使下,忍不住开车绕到她画室或者家楼下,远远地看着那扇熟悉的窗口透出的、温暖的灯光。
      想象着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在画画,是在看书,还是……也和我想她一样,在想着我?
      直到那盏灯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我才像完成了一场隐秘的仪式般,发动车子,融入冰冷的夜色。
      我们偶尔也会见面。
      通常是以“拿回遗落的东西”或者“谈谈元宝”这种蹩脚的理由。
      一起吃一顿饭,看一场电影,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牵手在熟悉的街道上散步,甚至会因为某个熟悉的场景或话题,相视而笑。
      但每到关键时刻,比如我下意识地想揽住她的腰,或者她习惯性地想靠上我的肩膀时,我们又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弹开,默契地退后,陷入更深的沉默和尴尬。
      谁都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横亘在我们中间的、厚厚的的玻璃墙。
      谁都没有勇气,真正地、彻底地放下一切,去拥抱那个伤痕累累的对方,或者真正地、决绝地转身离开,开始没有彼此的新生活。
      就在这种令人疲惫的拉扯中,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家人开始频繁地催促我的婚事,电话里,饭桌上,言语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虑。
      “你也老大不小了”
      “该定下来了”
      “那个林晚……既然都分了,就别再想了,找个踏实过日子的……”
      同时,一种隐秘的、卑劣的、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念头,也在我混乱的心里滋生、蔓延——我想刺激她。
      我想用行动告诉她,没有她林晚,我陈默照样有人要,照样可以开始新的、看起来“正常”的生活。
      我想看到她后悔,想看到她为我痛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还在乎我,才能弥补我在这段感情里感受到的挫败和失落。
      在这种混乱、幼稚且极不负责的情绪驱使下,我几乎是赌气地、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接受了姐姐多次提起的、那个据说“性格温顺、家境不错、很适合结婚”的女孩——李薇。
      我和李薇见了几次面。
      她确实如姐姐所说,是个温和、没什么棱角的女孩,话不多,总是安静地微笑,是父母眼中最理想的那种儿媳人选。
      确定关系后不久,在一个我心情极度低落、又被家人催促的晚上,我抱着最后一丝可怜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给林晚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丝警惕:
      “……喂?”
      “林晚……”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我……要结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
      耳朵紧紧贴着听筒,捕捉着对面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我多希望她能像以前我们吵架后、我主动求和时那样,带着哭腔骂我“混蛋”,或者像那次她冒雨离开时那样,用那种失望透顶的语气说:
      “陈默,你太让我失望了”或者,哪怕只是带着一丝颤抖,问一句“你说真的?”
      ……我都会像得到特赦的囚徒,毫不犹豫地丢掉所有可笑的自尊和赌气,奔向她说:“假的!我是骗你的!我只要你!”
      可是,没有。
      只有沉默。
      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默。
      那沉默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凌迟着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
      然后,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单调而残忍地响着,像是对我这场荒唐赌注的、最无情也是最直接的判决。
      我举着电话,僵在原地,听着那忙音,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我和李薇的婚姻,就这样在我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仓促地开始了。
      这场建立在赌气、妥协和对过去逃避基础上的婚姻,从第一天起,就注定是座地基不稳、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
      李薇是个好女人,她努力地想做一个好妻子,温柔,体贴,包揽家务,对我父母恭敬有加。
      她试图靠近我,了解我,经营好这个家。
      可我的心是空的,里面住着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一个名叫林晚的幽灵。
      李薇走不进来,我自己,也困在里面出不去。
      我努力扮演着丈夫的角色。
      按时上下班,工资上交,参与家庭决策,我两相敬如宾,在双方父母面前扮演恩爱。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和李薇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每当夜深人静她靠在我身边安睡,我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当年和林晚在一起时的那种,哪怕只是发呆也感到的踏实和安稳。
      那是一种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的、彻头彻尾的漂浮状态。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执行着“丈夫”的指令,内核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
      七年。
      这场名为婚姻实为坟墓的关系,不温不火地维持了七年。
      没有大的波折和争吵,也没有任何深刻的感情交流和悸动,像一潭吹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
      最后,连李薇也累了,倦了。
      她平静地对我说:“陈默,我们离婚吧。”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这个名义上是我妻子、实际上却陌生得像路人的女人。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了然。
      “我知道,你人在这里,心从来不在这。”
      她轻轻地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我们放过彼此吧!去寻找你心里的那个人吧!!”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有一丝可耻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是啊,我的心,从来只在一个人身上真正停留过,从未离开。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很顺利。拿着那张薄薄的、墨绿色的离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
      我眯起眼睛,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的,依然是林晚。
      七年过去了。
      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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