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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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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的脚步没停，顾宸渊却已先一步越过他，径直走向赛车场专属的备用车库。
他没看工作人员，只对着车库门抬了抬下巴：“把那辆黑色的保时捷911 GT3开出来。”
不是商量，是命令。
守车库的阿杰在赛车场待了三年，认得这位顾总，更认得他此刻眼底深藏的戾气。
他半个字不敢多问，只重重一点头：“好的顾总，马上！”转身就冲进了车库深处。
引擎低吼着苏醒，像一头被唤醒的困兽，阿杰将流线型的黑色猛兽精准地停在林深面前，又迅速绕到副驾进行最后的检查：“顾总，一切正常。”
顾宸渊没应声，亲自拉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
他检查得很细，方向盘、踏板、仪表、安全带卡扣，指尖在某些按键上稍作停留，仿佛在确认什么，片刻后，他退出来，看向林深，语气平淡，却隐隐绷着一根弦：“试试。”
林深沉默地坐进尚残留着顾宸渊体温的驾驶座。
座椅，踏板，视野，所有参数都诡异地契合他的习惯，仿佛这辆车本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轻点油门，引擎响应迅猛，又试探刹车，制动灵敏精准，他抬眼，撞进车外顾宸渊深不见底的眸光里。
“合适。”他吐出两个字。
顾宸渊不再言语，只侧身让开，沉默地站在车旁。
“你俩他妈都疯了？！”
陆璟明几乎是小跑着冲过来，头发凌乱，早没了平日玩世不恭的少爷样。
他指着那辆保时捷，手指都在抖：“沈浩！全国联赛前十的职业车手，林深你跟他比？你拿什么比？拿命填吗？！”
顾宸渊连眼风都没扫过去，目光如炬，牢牢钉在林深身上。
陆璟明心里飚过一万句脏话。
疯了，都疯了！顾宸渊这人他妈是不是没有心？心上人要去玩命，他就在这儿干看着？赛车是能闹着玩的吗？那点面子比命还重要？！
“不比了！”陆璟明一把抓住林深胳膊，用了狠劲，“听我的，现在就去跟沈浩认输，丢脸就丢脸，总比丢了命强！”
林深轻轻，却极其坚定地挣开了他的手。
他当然知道危险。
但退一步，顾宸渊就要亲自上场，或者当场认输，无论哪种，都正中许润皿下怀，七年前他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想护的人，七年后，他绝不能再让顾宸渊因他受辱。
“我有分寸。”林深抬起眼，声音不高，却很坚定。
“分寸？！”陆璟明气极反笑，“赛场上哪来的分寸？！一个失误你就完了。”
他刚说完，顾宸渊已经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走向几步开外的阴影里，背对着所有人，拨通了电话。
陆璟明只来得及捕捉到他侧脸绷紧的下颌线，以及握着手机青筋凸起的手。
电话那头，陈默接得很快：“顾总？”
“听着，”顾宸渊的声音压得极低，“立刻调两辆救护车，配五个擅长外伤处置的医护人员，再加十个有赛道救援经验的人，全部拉到城西赛车场，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人和车就位。”
陈默心头一凛：“顾总，发生什么事了？”
“预防。”顾宸渊的目光越过阴影，落在林深身上，那身影挺拔孤直，却莫名刺痛他的眼睛。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那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已被强行抹去，“照做。”
“是！十分钟内保证到位！”
陆璟明看着这一幕，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转向林深，声音干涩：“不管怎样，你的命最重要，赢不赢的无所谓，你明白吗？”
“嗯。”林深点了点头，目光却已投向赛道方向。
这时，两名身着专业赛车服，胸前别着指导徽章的男人快步走近，恭敬地欠身：“顾总，技术指导就位。”
“嗯。”顾宸渊侧身，“跟他讲，重点是安全。”
年长的王指导打开平板，调出赛道三维模拟图，语速快而清晰：“林先生，赛道全长三公里，五个弯，最危险的是三号弯，十五度陡坡接连续转向，入弯前必须将速度降到八十以下，否则极易甩尾飞出，唯一的超长直道在这里，可全力加速，但末端必须提前制动，为四号盲弯预留足够反应距离。”
年轻的赵指导紧接着补充，语气更急：“林先生，如果感觉无法控制，请立刻放弃比赛，安全第一，万一发生意外，记住，紧握方向，点刹减速，向内打轮，避开护栏，我们的救援队会在三十秒内到达！”
话里的不看好，几乎溢于言表。
林深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蜿蜒的赛道，点了点头：“明白了。”
两位指导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想再劝，顾宸渊已抬手制止：“去待命。”
他们只得快步离开。
赛车场老板刘磊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过来的，对讲机贴在嘴边，嗓子已经吼哑了半截：“三号弯护栏加厚了没有？缓冲垫！每个弯道再加三层！所有巡逻员就位！急救包再检查一遍！”
他冲到顾宸渊面前，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发颤：“顾总，顾总您看，这比赛实在太危险了，万一…我这小本经营实在担待不起啊…”
顾宸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刘磊浑身一激灵，立刻改口：“我这就去再查一遍安全措施，保证万无一失！顾总放心！”说完逃也似的跑开，对着对讲机又是一通嘶吼。
另一边，沈浩靠在自己的车旁，身边围着几个跟他相熟的赛车手，都在跟他说：
“沈哥，可算给你捡到了。”
“就是说啊，那保镖就是来送的，你随便跑都能赢”。
沈浩笑着应着，心里却在琢磨，赢，是必然的，许润皿承诺的两百万，他势在必得。
但顾宸渊也不能得罪太狠，不如就保持半个车身的领先，最后时刻稍松油门，让那保镖输得体面点，也算给了顾家一个台阶下。
“沈哥，该准备了。”同伴提醒。
沈浩回过神，目光投向对面，林深已经戴上头盔，整张脸掩在护目镜后，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沈浩心底那点细微的不安被压下，他戴上头盔钻进了驾驶舱。
起跑线前，两辆钢铁猛兽并排匍匐，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场内共振，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
观赛台上，所有嘈杂议论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那一点。
陆璟明蹭到顾宸渊身边，声音干涩：“救护都安排好了？”
顾宸渊“嗯”了一声，身体前倾，他全部注意力都灌注在那辆黑色保时捷上，指尖冰凉，心跳却沉重地撞击着胸腔。
裁判举起发令枪。
“砰——！”
枪响的刹那，银色赛车如箭射出，瞬间抢出半个身位。
沈浩瞥了眼后视镜，从容地维持着预定的一百六十码车速，将距离稳稳控制在五十米，一切尽在掌握。
林深紧随其后，起步的推背感将他按在座椅上，但他没有急于追赶。
他左手稳着方向，目光穿透面罩，冷静地观察前方银色赛车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刹车点、走线轨迹、出弯加速的节奏。
三年了。
方向盘的触感熟悉又陌生，赛道的气息混合着轮胎焦糊味冲入鼻腔，血液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开始缓慢复苏。
第一个弯道，沈浩流畅切入，姿态轻松。
林深循着他的轨迹，同样精准过弯，距离不变。
“咦？”救援区，王指导挑了挑眉，“这走线有点意思啊，不像是新手。”
赵指导也眯起眼：“沈浩明显在放水，但这位林先生也跟得太稳了。”
沈浩过了弯，再次瞥向后视镜，心头那丝异样感扩大了。
对方不仅没被甩开，车距似乎还缩短了？而且刚才那个过弯，时机和角度都老道得不像话。
他皱了皱眉，稍稍加深油门。
几乎同时，林深也踩下了油门。
黑色保时捷发出一声更低沉有力的咆哮，车头猛然前窜，迅速咬近了与银色赛车的距离！
观赛台上响起一片低哗。
“追上了？！”
“这速度，怎么可能？！”
陆璟明眼睛一亮：“好小子！”
顾宸渊唇角绷紧的线条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目光却更加锐利。
沈浩看着后视镜中急速放大的黑色车头，心头一凛，那点漫不经心彻底收起，他不再保留，油门直踩到底，银色赛车猛然发力，再次拉开距离。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开始。
第二个弯道，沈浩展现出职业车手的强悍实力，过弯干净利落，速度不减，林深紧随其后，却在出弯时因一个微小的迟疑，方向盘回正慢了毫厘，车身轻微外飘，距离再度被拉开。
“可惜！”陆璟明捶了下栏杆，“就差一点！”
顾宸渊却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深处亮起一点奇异的光。
他看出来了，那不是技术不足，是生疏，而林深调整的速度快得惊人，那份刻入骨子的车感，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苏醒。
“他有功底，”顾宸渊的声音很低，却无比肯定，“而且，很深。”
陆璟明愕然转头。
最险的三号陡坡弯道近在眼前。
沈浩提前减速，车身紧贴内侧，如游鱼般滑下陡坡，姿态依旧稳健。
林深刹车稍晚，入弯车速略高，车身在坡顶因重力加速下坠的瞬间出现了轻微的不受控摆动，轮胎蹭上了外侧缓冲垫，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糟了！”无数人心头一跳。
林深额角渗出冷汗，但手极稳。
他没有慌乱急刹，而是顺着车势轻打方向，同时精准地补了一脚油门，利用动力将车身强行拽回预定路线，虽然又被拉开二十米，但车，稳住了。
沈浩过了三号弯，再无任何保留，将车速推向一百八十五码的极限，直扑最后的难关，四号盲弯，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在这里彻底终结悬念。
林深咬紧牙关，将油门踩得更深，生涩感在一次次过弯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出的，近乎本能的熟悉与躁动。
引擎的咆哮，燥风的嘶吼，轮胎抓地的尖啸，汇成一首久违的战歌。
观赛台寂静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
四号盲弯入口，沈浩凭借经验抢先封死了内侧最佳路线，这是阳谋：要么从外线冒险，要么跟在他后面吃尾流直到终点。
林深的目光掠过外侧看似更厚实的缓冲垫区，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闪过。
“林深想干什么？！”陆璟明失声，“他要走外线？那是盲弯！”
顾宸渊浑身肌肉瞬间绷死，瞳孔骤缩。
黑色保时捷毫无征兆地向外侧偏移，车速不降反升，引擎发出刺耳的尖啸，直逼一百八十码！
“他疯了！”沈浩从后视镜看到，心中骇然。
外线超盲弯，是赌命！
两辆车几乎并排冲入弯道，银色在内，黑色在外，中间缝隙不及一掌，弯心深处，视线完全遮蔽，全凭预判和直觉。
就是现在！
林深眼神一厉，在视线盲区的中点，精准地松油，向内切入，再猛踩油门，黑色赛车如鬼魅般借着一刹那的惯性内切，车头强硬地挤占了内侧路线，完成了惊险至极的超越！
“超了！！！”看台沸腾！
顾宸渊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跳。
出弯瞬间，黑色保时捷已领先半个车身，林深没有丝毫松懈，死死守住内侧线路，直扑最后一个五号弯。
沈浩在后方面目狰狞地追赶，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超车空间。
终点红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引擎轰鸣至极限，车身微微震颤。
林深眼中只剩下那条线，和线外那个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身影。
顾宸渊，这次，我赢给你看。
黑色闪电，率先劈开终点线！
欢呼声震耳欲聋！陆璟明跳起来狂吼。
然而，胜利的狂欢只持续了一秒。
冲线速度太快，制动距离不足，刺耳的刹车声撕裂空气，黑色赛车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失控甩尾，狠狠撞向终点区堆叠的缓冲垫，巨大的撞击声后，车身翻滚，砸地，又滑出十多米，车身侧面的车漆被蹭掉一大块，车窗玻璃碎了几片，散落在地上。
世界瞬间失声。
“林深！”
顾宸渊的脸色变得惨白，刚才的冷静和淡然荡然无存，他推开身边的人，不顾一切地往赛道上跑。
陆璟明也慌了，跟着往赛道上跑，一边跑一边喊：“救援人员！快！快过去！”
赛道旁的救援人员早就冲了过去，拿着工具，快速撬开变形的车门。
浓烟微尘中，安全气囊已经瘪下，林深靠在变形的座椅里，头盔面罩碎裂，额角有血蜿蜒而下，他正费力地抬起手，想解开安全带卡扣。
救援人员拿出急救包，开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他的胳膊被碎玻璃划了几道口子，鲜血渗出来，膝盖也因为翻车时的撞击，擦破了一大块皮，看着不算致命，却也不轻。
“疼不疼？”顾宸渊蹲在林深面前，声音里带着颤抖，伸手想碰林深的胳膊，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悬在半空中，指尖微微发颤，盯着他。
林深缓缓转过头。
破碎的护目镜后，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望着顾宸渊脸上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恐惧，忽然很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保镖该对老板露出的笑容。
没有拘谨，没有克制，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独有的肆无忌惮的锋芒。
这笑扯动了他脸颊边陈旧的疤痕，却奇异地融化了所有冷硬，透出一种灼目的生机。
然后，他咳了一声，沙哑却清晰地道：
“顾宸渊，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顾宸渊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涌进了他的脑海，剧痛伴随着无数模糊的光影碎片轰然炸开。
他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心脏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的钝痛，和眼前这人染血却耀眼的笑容，无比真实，亦无比熟悉。
他失控般地伸手，指尖终于触碰到林深沾着血污的鬓角，颤抖着，珍重又惶恐。
“傻子，”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谁准你…这么拼命…”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用左手，轻轻覆上了顾宸渊冰凉的手背。
掌心滚烫，熨帖着冰冷。
赛场喧嚣远去，风声止息，顾宸渊在这片破碎的宁静里，只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一個无比清晰的念头：
就是他。
无论如何，就是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