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我快要死了的二十五岁 ...
-
丘禾今年二十四岁,正是投身于社畜生活的巅峰时期,在初入社会的前两年多少被坑蒙拐骗,丘禾因为拒绝社交从而避开了大部分,倒不是所遇良人,只是因为他觉得无聊和毫无意义。
对于人类跻身社会强装出来的各种阿谀奉承,他觉得索然无味,互相都知道是假话,但都出奇的互相继续表演,做作,无趣,他体会不到任何意义。
丘禾就是那种对于孔子论和荀子论打架,站在or的位置,他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割裂了,总是把他放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人们的七情六欲,他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并不觉得这是他的问题,是这个世界太无聊。
不过他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像一头野兽,无法被社会驯服。他是认为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那页,而当别人侵入到他的生活之中,这对他来说并不舒适,而他本人性格,用软化一些的角度,算得上用内敛来形容吧,不过本质还是,不说不听不接受,让他冷脸示人的同时也获得了同等的安宁。
而当信息发展,他的这种抵触社交和交流,有了一个新名词——社恐,全称是社交恐惧症患者,第一次看到这个词,丘禾并没有往自己身上套。
直到今天照常下班,在等电梯的时候碰上了去聚会的同事们,那位最为活跃的零零后实习生称呼他为木头先生,惹得周围老同事们一阵忍俊不禁,又碍于丘禾一张冷脸只能努力克制,不过那脸色也很不好看罢了。
丘禾皱了皱眉,看着对方明媚的笑脸和挥起来的手,近视的丘禾只能看见对方手腕上发光的一圈首饰,他排在人流中努力缩小着存在感,甚至会控制呼吸频率,这是他的一点儿破习惯,不足为提。
而在这种情况下,少女雀跃的声音好像在他的身上扔了个地雷,一瞬间周围的人就开始低语呢喃,一直都没有停歇的语言混乱的炖在一起,原本存在感极少的普通大众——丘禾,这一刻只感觉所有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的他头皮发麻,他在临近初夏的季节汗毛竖立,仓皇的眉眼不自觉放大,乌墨色的一双眼睛好似诗人倾倒的墨水丹青,娟秀通透。
咚
咚
咚
他耳边一阵轰鸣,让他只能听见自己条条肋骨下,一层膈膜里的心脏像被人捏住了似的蹦跳起来,一阵阵的热浪在身体里乱窜,因为充血而泛红的耳根蔓延到毛衣下面的脖颈,薄唇一抖慢慢藏进了领口,微垂下来脑袋,留着长长的刘海柔软的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表面看起来萎靡不振的社畜白领,藏在高领毛衣大□□换着呼吸,自我安抚着上脸的热气。
:快点快点再快点。
丘禾两只手插在兜里,整个人病恹恹的弓着背,实则内心煎熬又焦躁。
鼻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也没有把自己的嘴放出来,丘禾不喜欢裸露皮肤,甚至在夏天也会穿长袖长裤,他无法控制自己联想对方盯着自己的皮肤察看的感觉,那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叮
在漫长的几十秒中,丘禾已经把几十种对方冲过来和他打招呼的方式都联想了一遍,甚至还给自己编了回应的台词能尽快脱身。而现实情况,少女烫着卷发,染成了玫瑰金色,巴掌大的脸上永远挂着清新自然的妆容,让她看起来元气满满,一身正能量。而见丘禾没有回应,少女并没有继续打扰,转身留恋的多看了一眼就随着人流离开了。
积极向上的状态像新生的太阳一样,带给人们轻松和愉悦。人类总是趋于这种状态,就像老人常说的和小孩子在一块儿真的可以获得他们的活力。
较于丘禾这种把生人勿近写满了脸上的社恐患者,同事们很快就和姑娘们打成一片了,在少女邀请丘禾的时候还会恰当拦一下。
对方并没有恶意,正确认知他还是有的,只是他不喜欢被人注意,不喜欢人被人锁定,被需求,被要求,他能走出家门上班已经让他每天要花半小时做心理建设,毕竟他要吃饭。
而最近,在临近二十五岁生日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有一个同事被优化了,这引起了他一点思考,也许他应该早一点辞职,因为今天上班有一个算命先生追着他俩条街告诉他,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迷信的东西他谈不上相信,不过,他会顺着一切递到面前的东西品尝,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也要到了,他索性今天辞职了。
好不容易一路挤回家,丘禾终于松了口气,他住的地方比较远,已经离开了市区了,出租屋也并没有多大,甚至还是他实习时候租下来的地方,他熟悉了的地方会让他有安全感,他也并没有多少考虑选择了续租。
家远,不方便聚会是他用的最多的理由,也屡试不爽,入职两年了,公司年会他腹泻过敏胃出血,基本每年都在医院住着。
身体差又无聊的印象在公司里也算根深蒂固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揪着不放了。
不过毫无攻击性的这位木头先生,倒是并不缺女孩喜欢。一米八的身高瘦高又白,虽然鲜少和人交流,但是做事利落,闷声干活的典型。
新来的戚一娇发誓她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亲近而已,当她打完招呼之后就会让丘禾辞职这种事,她根本不知道。且当着对方休假过去了一周之后,才后知后觉,那张有人没人差不多干净的位置,已经空了。
“小禾,别太辛苦啦,休息的时候就回家吃饭,妈妈给你做排骨汤,还有生日快乐。”
“好。”
丘禾原本的名字是“贺”字,后来登记的时候错打成了禾,比较起来都是好的寓意,禾字寓意着成熟的稻穗,饱满有力,可是跟在丘禾身上,却给他添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丘禾俩个字,都没有偏旁部首,正如他孤寂无聊的生活一样,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从出生开始,他就不停张望这个世界,一直在寻找这一生的方向和意义,日出日落照常进行,他也学着别人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机械性的复制着所见所闻,他这个人仿佛就是拼凑出来的,从生理学上来说,是细胞组织融合出来的生物,从概念学上来看,他是一个没有色彩的人。
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不喜欢的东西,不过他上学的时候,有人说男孩子都喜欢蓝色,他以后在同学录上写的就是蓝色,衬衫也买的水蓝,墨蓝,不过工作后,他又看那个很受欢迎的男同事,他每天穿着精致用心,曾经跟丘禾说过,太过于亮眼的颜色会多吸引来百分之十三的注意力,像他这样有社恐的,可以在外面叠加黑色,灰色。
从而,丘禾有了十几件不同的衬衫,他对自己是一个“缝合怪”这件事,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的生理反应应该是排斥注意力的,可是,他又只有在那个时刻,才能有些许真正的体会,羞怯兴奋的感觉把他亘古不变的血脉都深深翻搅起来,他推了推黑色的眼睛框,下撇的嘴角微微上扬,暗沉色的唇色显得阴郁古怪。
妈妈爸爸只有他一个孩子,丘禾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他的学校在北方,很干燥,南方的同学说他们家乡风景好,他就来到了相隔千里的南方,他从不给家里主动联系,只是每个月派发工资都会打在妈妈的卡里,妈妈经常会给他打个电话,在每一个季节交叠,更别说今天,此刻,兀长的咸碎挂念像一层芝士一样糊在了丘禾的口唇上,黏腻的粘连堵住了他的嘴,直到发涩发干才能应上一句应允。
挂断了电话的那边,丘妈妈忧愁的眉眼和丘禾几乎一模一样,不多时就被一双沧桑的大手轻抚开。
“我能感觉到他很爱我们,对吧?”
听着妻子哀切的声音,丘江民弯了腰矮下身体,握住丘妈妈的手包在手心里轻轻地拍拍,声音低哑发闷,却让人无比安心。
“情感障碍的小孩儿会用一切抵抗本能表达爱意,但是他狭窄的世界里总是有一栋我们都在的房子,我都看见了,你呢?”
“当然,当然,我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就都看的清清楚楚……”
丘禾性格内向害羞,从小白白净净的看着喜人,只有丘妈妈就在担心情感障碍遗传的问题,丘江民告诉她还没到学龄期,还看不出来,丘妈妈就每天担心,生怕小小的丘禾突然变的不再讨人喜欢,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她给丘禾买很多的衣服,很多亮晶晶的玩具,她紧张的恨不得把丘禾打扮成少爷,让他一直光彩夺目就好了。可是随着长大性格凸显的明显的时候,丘禾过于沉闷的性格和学校反应,给了丘妈妈当头一棒,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情感障碍治愈丘妈妈用了五年,五年里丘江民都陪着她,他们两也成功的走到了一起。
“你爱妈妈吗?”
丘妈妈每天都会问他这个问题,从以前蹲在面前到现在坐在面前,从平视到俯视的角度,他虚无的盯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吞了口口水,再缓缓移到了妈妈的脸上,乌色的眼睛落在妈妈明亮的耳环上,又移到了对方的眼睛里,正准备张嘴的时候被妈妈打断了。
“小禾,等我老了,听不清了,你也会这样慢慢的变达你的爱,对吧?”
丘禾看着妈妈起身,修身的旗袍上绣着娇美的莲花,妈妈走到了面前,比他矮了好多,好像他可以抱住她了。
“啊!”
丘禾缓缓张开了手臂,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张开怀抱抱住了妈妈的肩膀,可是妈妈却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他低下头一看,鲜艳的红争先蔓延开来,大朵的莲花被染的血红,充斥满了他的视角,他喉咙涩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胸膛里长出的荆棘贯穿了妈妈的心脏,好多,好多血……
妈妈的手变的冰冷刺骨,纤细的手指却出奇的有力,狠狠捏住了丘禾的手腕,好像要靠着他再站起来身体,可是她流了太多血了,甚至没有力气再看一眼丘禾的模样。
“呼……”
青年的黑发已经被打湿,粘在了额头后颈,这让他不得不注意到已经过长的头发要打理了。丘禾从噩梦中惊醒缓缓坐起来,脊背无力的打弯,精瘦的身材下的肩胛撑的睡衣凸起来两块骨角,好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稍不留神就会脱身远去。
浑身无力的无法控制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感,那种梦境里还没有消散的无力感困着他,他虚无的盯着窗帘,大口的猛烈的呼吸,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调整了过来。
:最近噩梦太频繁了
从辞职之后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他频繁的做噩梦,也不知道是不是死期将至,他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不过也可能是他作息太不健康了。
简单的洗了个澡,望着窗帘一角,那里露出来迎着朝阳的片片葱绿,那是一棵参天古树,丘禾看着外面也从春天来到了夏天。而他只是打着空调穿着长袖长裤窝在沙发里,一天吃一顿,偶尔吃两顿。
比如现在,饥肠辘辘的感觉其实很不舒服,但是要他驱动身体还需要一个八拍,他木然的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后脖颈,转身拐到了厨房,利落的煮了面打了两个蛋盖在了上面。
对于自己的病症丘禾知道一点,但是妈妈并不赞同他去医院治疗,妈妈选择用很多很多的爱灌满他缺了一角的心脏。温暖的、柔和的、有力的感情从父母身上倾注给他,奈何他只是抓住最后的尾巴,即使如此,情感障碍患者知道爱是令他温暖的存在,他想拥有,想体会,想得到。
算是殷实的家庭环境让他从小生活就是优越的,父母更是给予他数不尽的疼爱和关心,比起同龄孩子要更加敏感的丘禾,在知道自己的不同以后,他偷偷学着空姐练习咬筷子,还有治疗精神疾病强制转移注意力,从而正常行为能力完美达标及格线,让他在上了高中之后,才足以得到寄宿制学校的允许。
一边是无法回应的爱,一边是完全陌生的生活环境,十七岁的丘禾选择过后者,不过住宿了一个月就搬了出去。不过没有告诉家里,无法拥抱的妈妈,让他只想躲起来,如果说他第一个有所期待的选择,那就是这一次,一个人生活,终于实现了。
其实对于个人类相处来说,他更喜欢和动植物生活。丘禾出来工作以后养过动物,不过没多久就送回家里了,他要上班,没有办法陪伴他们,他在网上看见过,小动物有多需要陪伴和爱护。他好像并不能胜任给予爱意的这个职责。
“今天,过生日来着。”
丘禾吃完了晚饭发了会呆,才想起来今天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了。想到这里,他转身到玄关拿出来,他放在这里半月有余的工作机,最后一次拿起来还是两周前定的泡面,他自己的私人号码只有他的父母会打过来,他会放在卧室,而工作机,他又没工作。
果不其然,饿死过去的手机,任丘禾按了两分钟也没有亮起来,乌黑的屏幕上映出来丘禾半张脸上的样子,失于打理的黑发已经太长了,脑后已经可以扎小辫子了。
“要出门吗。”
他考虑了一分钟,最后把手机丢在家里充电,历时一个月没有出门没有社交而懒散下来的精神,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紧紧悬起来。
因为刚好一个目测一米九的高大男人推门出来。丘禾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依稀记得他这一层没有几个人住才对,他的对门更是没有才对。
脑子里电光火石的这么想着,对面的人低着头脚下步子打晃,很快扑鼻而来的酒臭味告诉了丘禾答案,对面男人应该是喝多了,丘禾回忆一下自己的作息,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快十一点了。
:看到了吧,这么近,看到我了的话,我再转头回去是不是显得很刻意?
丘禾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对方小腿上粘着的毛发,是白色的,细软又短,应该是小型动物的……丘禾想着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想了想如果被误会的话,他以后出门遇到的话怎么办好。
零点五秒里,瘦削青年表面一脸平静,实际上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动作迅速的贴靠右侧让开了身体,顺手抓着家门不敢关上,生怕酒蒙子随手给他一下,他就跑。
一米九大汉垂着脑袋摇了摇头,一头浅栗色的碎发蓬松打卷,后脑勺明显睡扁了一大片,侧脸上几乎闭着的双眼缓缓睁开,惺忪的虚无抬眼,对上一个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大叔。
“啊,别害怕啊,我不是怪叔叔呢。”
男人的嗓音沙哑低沉,混着宿醉的混沌,像他爸爸小时候哄他睡觉的声音。
丘禾从他遮眼睛的刘海里把视线快速略过对方的长相,最后停在对方的心口,那是一件灰色的T桖,看着柔软又休闲,而那宽肩把一件没有版型的T桖撑出来了棱角分明,看着莫名贵气了起来。
:听起来是清醒的
这个认知让丘禾松了口气,抓着门的左手合上了家门,手指并拢摊开手心礼貌的往下楼梯示意。
丘禾真的不知道他能给素未谋面的对门邻居说出来什么话,总不能说一句你好,最近过的好吗?
所以他完全没有想法的选择了闭上嘴,然后让人先走,他才能走,不然他先下楼会显得他多么冷漠,而且后面有人跟着,会让他全身不舒服,走路都不自在。
当丘禾伸手以后,能感觉到对方的眼睛从他的身上移到了他的手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到了他的脸上。然后没有后话,也没有动弹,接着两个人莫名其妙在这个氛围中僵持起来。
或许只是他自己感觉煎熬,会把和别人的相处时间无限放大吧。丘禾这么想着收回手,一个动作的停留几秒后,他把视线从对方的心口移到了对方的耳垂,那里戴着不下五个夸张的耳饰,亮晶晶的。
“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