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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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林溪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特的、近乎停滞的规律中。
他依旧被“软禁”在那间豪华的套房里，活动范围仅限于卧室、客厅和浴室。每天清晨，那位名叫诺（Nok）的温和女佣会准时送来精致的早餐，午晚餐则由不同的厨师准备，菜色每天变换，囊括了中、泰、西式，显然在细致地照顾着他的口味，或者说，在观察他的偏好。
阿散并不总是在。他似乎非常忙碌，有时一大早就离开，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淡淡的烟酒气回来；有时则会整天待在套房的另一个区域——那个林溪被明令禁止进入的书房——处理事务，视频会议的声音隐约传来，使用的语言在泰语、意大利语和英语之间切换。
他们之间的“语言课”并未每天进行，但阿散似乎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当他有空，并且心情看起来不算太差时，他会把林溪叫到身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继续他们的指物教学。
“（电扇）”，他指着角落的循环扇。
“（镜子）”，他敲着浴室光洁的镜面。
“（天空）”，他示意窗外蔚蓝的天际。
林溪像一只被驯养的、过于安静的鹦鹉，跟读，记忆，但很少主动开口。他学会了更多单词，但组合成句子的能力几乎为零。沟通依旧主要依靠简单的词汇、手势，以及阿散偶尔在纸上画的简笔画。
那天视频通话带来的巨大冲击渐渐平息后，一种更深沉的茫然笼罩了林溪。母亲的医疗费解决了，他最大的心头巨石被移开，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身处境的模糊与不确定性。阿散为他做了这一切，究竟想要什么？他问不出口，即使问出口，对方也未必会回答，或者回答了，他也听不懂。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比明确的威胁更让人煎熬。
他有时会长时间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熙攘的世界。自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他曾偷偷试过房间里的座机，线路是切断的。他的护照、手机早已不知所踪。诺在打扫时总是悄无声息，除了微笑和必要的手势，从不与他有任何交流。
他像一个被精心收藏起来的、会呼吸的摆设。
这天下午，阿散难得地在客厅待了挺久，坐在沙发上翻阅一叠厚厚的文件，眉头微锁。林溪则蜷在离他最远的单人沙发里，手里拿着一本诺应他请求找来的、带有插图的泰语儿童绘本，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图画很精美，但旁边的泰文对他来说依旧如同天书。
阳光透过纱帘，在阿散深刻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专注工作时，身上那种迫人的危险气息会稍稍收敛，呈现出一种冷静、强大的魅力。林溪的视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飘过去，落在他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握着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这个男人，确实拥有令人过目难忘的资本。
忽然，阿散放下文件，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他抬眼，目光恰好捕捉到林溪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林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假装认真看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阿散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到酒柜边倒了杯水。他走过林溪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绘本上。
“（读来听听。）”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溪僵住了。读？他怎么读？他连字母都还没认全。
他抬起头，无助地看着阿散，摇了摇头，用生涩的泰语混杂中文回答：“不……不会……看不懂……”
阿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灰绿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是失望还是其他。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出乎意料地，在林溪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这个距离很近，林溪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指向绘本上的一个单词——“ （球）”，旁边画着一个彩色的皮球。
“（这个……读什么？）”
他在考他。这是前几天教过的单词。
林溪紧张地抿了抿唇，努力在混乱的记忆里搜索，小声地、不确定地重复：“洛……洛班？”
发音有些古怪。
阿散没有纠正他，只是又指向另一个词--“（花）”
林溪看着旁边盛开的鲜花插图，犹豫了一下，尝试道：“……朵麦？”
依旧不标准，但勉强能听出是那个词。
阿散的手指没有停下，继续在书页上移动，点向第三个词—“（温暖）”。这个词比较复杂，插图是一只在壁炉前打盹的小猫。
林溪卡壳了。这个词阿散没有正式教过，或者教过但他忘了。他看着那个复杂的组合，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挫败的神情。
“不……记得……”
阿散收回了手，既没有说他笨，也没有鼓励。他只是看着林溪因窘迫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努力回忆而显得格外专注的黑眸。
忽然，他伸出手，不是指向书本，而是轻轻碰了碰林溪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林溪吓了一跳，猛地想缩回手，却被阿散更快地、用指尖按住了。
阿散的手指是温热的，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擦着林溪手背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林溪的心跳瞬间失控，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触碰的地方。
阿散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用指尖在他手背上，极其缓慢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他抬起眼，灰绿色的眼眸深邃地望进林溪惊慌失措的眼里，用低沉而清晰的泰语说：
“（温暖……就像这样。）”
他的指尖停留的地方，仿佛真的留下了一小片灼热的印记。
林溪彻底呆住了。他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害怕，只是怔怔地看着阿散，看着他那双仿佛蕴藏着整个神秘宇宙的眼睛。这个词……“温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解释的吗？
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感觉顺着脊椎爬升，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恐惧和屈辱。这种感觉让他心慌意乱。
阿散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应。他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一丝暧昧意味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他站起身，重新拿起他的文件，走回之前的座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
但林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触感和温度。绘本上的单词变得模糊不清，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低沉的泰语——“（温暖……就像这样）。”
这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在戏弄他，还是……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阿散的一名随从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散听着，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他放下文件，站起身，对随从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
林溪虽然听不懂，但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绘本，蜷缩起身体。
阿散的目光扫过林溪，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和某种……林溪看不懂的深意。他没有对林溪说什么，只是大步流星地跟着随从离开了套房。
房门关上，落锁声清脆。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林溪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成暗金色，温暖却虚假。手背上那诡异的温暖触感犹在，而空气中弥漫开的冰冷肃杀之气也未散去。
林溪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所处的这个“金色牢笼”，外面缠绕的，并非只是奢华的装饰，而是真实存在的、他无法想象的荆棘与风暴。
而那个赋予他“温暖”定义的男人，本身可能就是风暴的中心。
他的平静，不过是风暴眼中，短暂而危险的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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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