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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嫉妒之罪·凋零的玫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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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大厦监控室的空气浑浊，弥漫着机器低嗡与鼠标脆响。林见清已在技术人员身后站立近一小时，屏幕冷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那枚衔尾蛇戒指的影像，如同鬼魅，不时在他脑海中闪现。它不再只是一根刺探记忆封层的冰针，更像一把钥匙，悬停在锈蚀了二十年的锁孔前，带来近乎危险的预感。他需要从这海量冗余的信息流里，抓住凶手的尾巴，同时，也必须擒住那来自自身过去的、飘忽的幽灵。
“林博士，”张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有发现吗？”
画面跳动，定格在昨晚20:03分。苏茜独自返回公寓，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与现场那身华丽的晚礼服判若两人，脸上带着卸下光环后的倦怠。
“没有可疑尾随，没有强行闯入痕迹。”技术员小刘语气无奈。
林见清没有回应，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倒回21:45到21:50，侧门通道。”
画面回溯。在21:47:03，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身形刻意佝偻模糊的身影，低垂着头，像一道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从安全楼梯的侧门闪出，瞬间融入夜色，整个过程不足两秒。
“停。”林见清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沙哑，“侧门监控，一直是这个俯角？”
“呃…是，是的。角度有点高，一直没调整。”
“排查昨晚20:00到今晨6:00，所有侧门外围街道路口的关联监控，寻找同款连帽衫，以及可能更换的衣物。”林见清指令清晰，“重点注意其步态，左腿是否存在极轻微的、习惯性的侧倾发力。”
张振精神一振，立刻吩咐手下跟进。他看向林见清，这个年轻人观察力的精准度堪称可怕，但那份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抽离感之下，似乎压抑着某种他无法看透的、深水下的暗流。
“回局里吧，”张振看了眼手表，“专案组的人，应该到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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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市公安总局大楼三层，崭新打印的“专案组”牌子泛着光。办公室内桌椅拼凑，带着临时组建的仓促，但一种无形的、绷紧的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张振推门而入，里面或坐或站的五六人立刻停止交谈，目光齐刷刷投来。林见清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却无法被忽视。
“人都齐了。”张振环视一圈，省去所有寒暄，“废话不多说，‘玫瑰案’社会影响恶劣，上头决定成立专案组，专职专办。”
他略微停顿，目光转向靠窗站着的那个男人。
“这位是沈烬，刚从特殊岗位调回来，经验丰富，由他担任组长，全权负责此案。”
办公室内落针可闻。“沈烬”这个名字，在系统内带着“功勋”与“争议”的双重标签。角落里有人极轻地交换了下眼神，似乎在确认——“就是三年前那个差点捅破天的沈烬？”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件略显松垮的黑色夹克，站姿松散，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然而，那双眼睛却如锁定猎物的鹰隼，锐利而直接，从每个人脸上迅速扫过，最后，沉沉地落在林见清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失礼的审视，仿佛要穿透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直接看清他脑中的沟回与褶皱。
“沈烬，这位是省厅派来协助我们的犯罪心理专家，林见清博士。”张振介绍道。
沈烬没什么诚意地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张振快速介绍完其他组员：“赵露，法医；孔湫，痕迹检验；荆阳，电子物证；刘思岑，外勤摸排；乔楠，信息整合。都是各队抽调的精锐，希望你们精诚合作。”
交代完毕，张振用力拍了拍沈烬的肩膀，低语一句“这里就交给你了”，便转身离开。
门“咔哒”一声关上，内外仿佛瞬间被隔成两个世界。
沈烬踱到办公室中央，毫不客气地侧身坐在一张空着的办公桌沿，长腿随意支在地上。
“行了，客套全省略，时间紧任务重。”他拍了拍手，声音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沙哑，“乔楠，先把基本情况过一遍。”
乔楠显然有些紧张，操作投影仪的手略微不稳。
“死者苏茜，女，二十三岁，本届‘都市风华’选美大赛冠军。今晨5:47分被保洁发现死于自家客厅沙发。现场门窗完好，无强行入侵痕迹。初步尸检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22:00到凌晨2：00，死因疑似中毒，具体毒物待血液详细分析。现场发现两只高脚杯，其中一只检测出苏茜唇印和少量红酒残留，另一只洁净。杯中和酒瓶内均未检出异常成分......”
沈烬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目光却时不时飘向一直沉默站在角落、仿佛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林见清。
“这位林——见清博士，”他突然打断乔楠，尾音拖长，带着点玩味，“省厅专家，旁听了半天，有什么高见？说说你的…心理侧写？”
语气里那点原本的不经心，此刻染上了明确的挑衅，像一块石头故意砸进平静的水面，试探着深浅与反应。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林见清身上。他缓缓抬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步履从容地走到白板前。动作依旧稳定，但若有人细心观察，会发现他指尖按压白板边缘的力道，比平时稍重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男性，25到35岁。身高约175到180公分，右利手。有稳定收入来源，可能从事与美学、艺术或精密手工艺相关的职业。社会存在感低，不善交际，有轻微至中度的强迫型人格障碍，表现为对秩序、对称和细节完美的极端追求。”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份客观的实验报告。
“他与死者相识，但非亲密关系，更可能是一种单方面的、带有宗教崇拜色彩的仰慕。他将死者视为‘完美的艺术品’，其犯罪行为，在他自身的认知体系内，并非谋杀，而是一场旨在‘永恒固化其美丽’的献祭仪式。” 组员们听得入神，法医赵露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打破了现场的专注。
沈烬从桌沿跳下来，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几步踱到林见清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强烈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
“男性，25到35岁？身高175到180？有工作，可能搞艺术的？”沈烬挑眉，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带着钉子，“林博士，你这侧写，放在本市适龄男性人口库里，能捞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吧？这叫侧写？这叫…嗯…《犯罪心理学教科书》第一章入门范例？”
“教科书”三个字，被他念得充满了玩味的戏谑。
林见清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回视着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睛。
“侧写是基于概率统计和行为模式的分析工具，而非对个体的确凿指认。它的意义在于缩小排查范围，提供优先侦查方向。”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而非依靠未经证实的‘直觉’盲目行动。”
“直觉”二字，回敬得冷静而锐利。
空气里的火药味瞬间变得浓烈，几乎一触即发。
“哦？”沈烬非但没怒，嘴角那点弧度反而更明显了些，带着点野性的兴味，“那请问教科书先生，你的概率分析，有没有告诉你，凶手是怎么让一个警惕性不低的选美冠军，心甘情愿喝下那杯毒酒的？又是怎么在我们大批人马赶到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现场，像个晚期强迫症患者一样，非要把一个歪了的相框给摆正的？”
他精准地抓住了“自愿饮毒”和“返回现场”这两个案件中最核心、也最矛盾的关键点。
林见清沉默了两秒。这短暂的沉默里，既有被点破案件核心难点的客观认可，也有一丝对沈烬此人敏锐洞察力的意外评估。
“这正是目前需要集中调查的核心问题。”林见清避开了直接的正面交锋，转身指向白板上贴着的现场细节照片，“而答案，或许就隐藏在这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之中。”
他指向死者手部的特写照片：“指甲缝内残留有极微量的、与现场主要香薰不同的特殊香料颗粒，初步判断可能是乳香或没药。这两种物质，在历史上常用于宗教仪式和尸体防腐处理。” 他又调出那个手工琉璃相框的原始状态照片：“相框底座不平，自然放置必然倾斜。但它被发现时，却被一枚切割精度极高的透明塑料片垫平了。凶手在完成他所谓的‘仪式’之后，无法容忍这一点点‘不完美’，不惜冒险返回修正。这强烈佐证了其内心严重的强迫型人格障碍。”
他重新看向沈烬，目光冷静如初，仿佛刚才的言语交锋从未发生：“这些细节指向的行为逻辑，沈队之前的‘直觉’，有告知你吗？”
沈烬盯着相框照片和那份香料报告，眯起了眼睛，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他必须承认，这些具体的物证细节他之前并未完全掌握，眼前这个被他一再挑衅的“教科书”，比他预想的要难缠得多，也…有用得多。林见清并非空谈理论，他的每一个结论，都紧密扣合着现场的微小物证，逻辑链条清晰。
几秒后，沈烬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暖意，反而带着一种发现棘手猎物的兴奋。
“有点意思。”他猛地转向其他屏息凝神的组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都听见林博士的分析了？赵露，重点化验那些香料成分，我要知道具体种类和可能来源；孔湫，那片塑料片，给我当祖宗一样查，材质、切割工具、工艺，一样不准漏；荆阳，排查所有涉及宗教仪式、神秘学、稀有香料的线上线下渠道和交易记录；刘思岑，带人重新梳理苏茜的社交圈，重点筛查符合林博士描述的那‘十万八万’人里，有哪些和她有过交集，尤其是单方面的、不正常的仰慕和跟踪记录！”
指令一条条发出，干脆利落，瞬间将模糊的侧写转化为了具体的侦查动作。组员们如同上了发条，立刻应声而动。
沈烬这才重新看向正在整理自己银色金属箱的林见清，眼神复杂，像是在评估一件威力巨大却需要小心握持的武器。
“教科书，”他用了这个带着戏谑的称呼，但语气稍微正经了些，“希望你的数据和行为逻辑，这次能押对宝。”
林见清“咔哒”一声扣上箱扣，面无表情地直起身。
“我依靠的是严谨的分析与证据链。”他淡淡回应，声音平稳，“而非运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再次相撞，没有迸溅出肉眼可见的火花，却仿佛有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场在滋滋作响，相互排斥又相互试探。理性与直觉，数据与经验，两套看似背道而驰的法则，在这间拥挤而临时的办公室里，被命运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而对真相——以及对彼此——的狩猎，其实从这第一次对视起，就已经无声地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