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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尝试进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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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明天见”。
他走进楼道,感应灯应声而亮。
回到家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口袋里那本册子沉甸甸的,那枚玉牌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他摸出手机,搜索“忘川亭”。
没有结果。
搜索“渡川人”。
没有结果。
搜索“执念镜”。
弹出一堆恐怖小说和电影。
云澜放下手机,走到浴室镜子前。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迷茫。他抬起手,触碰镜面。
冰凉。
没有手穿过来,没有另一个自己。
但当他凝视镜中自己的眼睛时,忽然有种错觉——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像沉睡的火山,像冰封的河流。
像被遗忘的,神明。
窗外传来车辆启动的声音。云澜走到窗边,看见那辆黑色宾利缓缓驶离,尾灯在夜色里拖出两道红痕。
他低头,看向掌心。
不知何时,那里浮现出淡淡的银色纹路,正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像亭台,像流水,像某种古老的徽记。
纹路闪烁三次,悄然隐去。
仿佛在回应什么。
仿佛在说:我还在。
墨氏集团第十七分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在周日下午三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明明是工作日,整栋楼却空荡得过分。保安室里只有一个打盹的中年人,监控屏幕上的十六个画面里,只有零星几个保洁人员在走动。
“管理层给所有员工放了‘心理健康假’。”墨渊停好车,递给云澜一个工作牌,“名义上是电梯故障检修,实际上是不想再出意外。”
云澜接过工作牌,上面是他的照片,职务写着“特聘心理咨询专家”。照片是新的,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拍的。
“你准备的?”
“总需要个合理的身份。”墨渊自己也挂上工作牌,“走吧,那四名员工已经在17楼会议室等了。”
电梯厅里,四部电梯只有一部在运行。墨渊按下上行键,金属门缓缓打开——正是报告里描述的那部,内部光洁如新,没有任何异常。
云澜踏进去时,心脏莫名一紧。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踏入某个不该进入的领域,又像是……回家。
“紧张?”墨渊站在他身侧,低声问。
“有点。”云澜老实承认,“你之前说,执念镜会根据进入者的潜意识变化。那如果我们进去,会看见什么?”
墨渊按下17层的按钮:“会看见我们各自内心最深的恐惧,或者遗憾。执念镜的本质是‘映照’,它不创造,只反射。”
电梯开始上升,数字跳动。
短暂的沉默中,云澜忽然问:“你看过自己的恐惧吗?”
“看过。”墨渊的声音很轻,“很多次。”
“是什么?”
墨渊转头看他,眼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解读:“是失去您。一次又一次,在不同的时间线,不同的场景里失去您。”
云澜喉咙发紧。
电梯到达17层,门开了。
会议室里,四名员工已经等在长桌旁。看见墨渊和云澜进来,他们齐齐起身,表情都有些紧张。
“大家坐。”墨渊示意,“这位是云澜医生,心理学专家。今天请大家来,是想详细了解一下那天的情况。不要有压力,就当是……复查。”
云澜在预留的空位坐下,打开笔记本。他先观察四人的状态:销售主管张伟眼下乌青,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程序员李浩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财务赵姐不停喝水;行政小陈则低头玩着手指,不敢看人。
典型的创伤后应激表现,但比普通事故后的反应更……诡异。他们的恐惧里,掺杂着某种困惑,像是无法理解自己经历的事。
“从谁开始?”云澜温和地问。
张伟深吸一口气:“我先说吧。事情经过报告里都写了,但我没说的是……那个声音。”
“声音?”
“对,说‘别怕,这只是执念’的声音。”张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个声音……我后来反复回想,发现它不是在电梯里,是在我脑子里响起的。就像有人直接对着我的意识说话。”
云澜笔尖一顿:“能描述一下音色吗?”
“很温和,很平静,但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张伟努力组织语言,“就像寺庙里的钟声,听着很近,其实很远。”
另外三人纷纷点头。
“我也是这种感觉。”李浩推了推眼镜,“而且那声音说完后,我忽然就不怕了。不是恐惧消失了,是好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放了块冰,把情绪冻住了。”
云澜快速记录。
墨渊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但云澜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像是某种暗号,或者咒语。
“还有一个细节。”赵姐忽然开口,声音发颤,“电梯在0层停下时,门打开,外面是白的。但我在那片白色里……看见了一个影子。”
会议室里温度骤降。
“什么样的影子?”云澜问。
“人形,但很高大,看不清楚脸。”赵姐抱紧手臂,“它朝我伸手,然后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的归处。’”
小陈突然哭出声:“我也看见了!它还叫了我的小名,只有我奶奶才会那么叫我……可我奶奶十年前就去世了!”
会议室里陷入压抑的寂静。
云澜合上笔记本,看向墨渊。墨渊微微点头,站起身:“谢谢大家的配合。公司已经为大家安排了为期一周的带薪疗养,地点在城外的温泉山庄。车已经在楼下等了,请大家收拾一下,今天就可以出发。”
四人都愣住了。
“墨总,这……”
“这是命令。”墨渊的语气不容置疑,“在云医生完成调查前,所有涉事人员必须离开这栋楼。为了你们的安全。”
十分钟后,送走四人的电梯门合上。
17楼重新恢复死寂。
墨渊走到窗边,俯瞰楼下正在上车的员工:“执念镜的影响力在扩大。最初只影响直接接触者,现在已经开始辐射相关人员。赵姐看见的‘影子’,应该就是执念核心的具现化。”
“它在呼唤生者?”云澜走到他身边。
“不。”墨渊摇头,“它在寻找‘替代者’。有些执念镜的规则是:必须有人留下,才能有人离开。那四名员工能出来,是因为……”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因为有别的东西,替他们留下了。”
云澜脊背发凉。
窗外阳光明媚,但会议室里的空气冷得像冰窖。
“现在怎么办?”他问。
“等。”墨渊看向那部电梯,“执念镜有活动周期。上次是四天前,按照规律,下一次激活就在今晚。”
“我们要进去?”
“要。”墨渊转身面对他,“但进去前,有些事必须告诉您。”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图纸,铺在会议桌上。那是写字楼的建筑结构图,但用红笔标注了许多奇怪的符号。
“我查了这栋楼的历史。”墨渊指着图纸,“这里一百年前是一家纺织厂,发生过火灾,死了七个人。十年前改建写字楼时,打地基挖出过一些……骨头。”
云澜看着那些红标:“你认为执念镜和这些有关?”
“执念镜的形成需要三个条件:强烈的情绪、合适的媒介、以及……能量源。”墨渊的手指停在地下一层的位置,“我怀疑,这栋楼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给执念镜供能。否则一个丙级执念,不可能持续这么久,影响范围这么大。”
他抬头看向云澜:“今晚我们进去有两个目标:第一,找到执念核心,超度它;第二,如果可能,找出能量源。”
“危险吗?”
墨渊诚实点头:“危险。但我会在您身边。”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云澜看着图纸上那些陌生的符号,看着墨渊眼里的坚定,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即使我真的是你师尊,那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是个失忆的普通人,不值得你——”
“值得。”墨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您值得一切。”
他收起图纸,看了眼手表:“离日落还有三小时。我教您一些基础防身术,至少进去后,您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云澜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墨渊教他辨认“执念气息”——那种阴冷的、粘稠的、仿佛能渗入骨髓的感觉;教他最简单的“净心咒”,虽然云澜念出来没有任何效果;还给了他三张黄符,说是紧急时贴在身上能抵挡一次攻击。
“这些符……有用吗?”云澜捏着轻飘飘的纸。
“我画的,效果打折扣,但总比没有好。”墨渊难得开了个玩笑,“要是以前的您,随手画的符都能镇住厉鬼。”
云澜试着回忆,但大脑一片空白。
黄昏时分,两人再次站在电梯前。
夕阳从走廊窗户斜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电梯门光洁如镜,映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
“最后一次机会。”墨渊说,“您可以选择在外面等我。”
“然后呢?如果你出不来呢?”云澜反问。
墨渊沉默。
云澜按下下行键:“一起进去。至少……有个照应。”
门开了。
轿厢里和下午没什么不同,但踏进去的瞬间,云澜就感觉到了——温度降了至少五度,空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墨渊按下1层按钮。
电梯开始下降。
16层,15层,14层……一切正常。
到达13层时,灯光突然闪烁。
门开了。
外面不是办公区,而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这是……”云澜下意识想出去,被墨渊拉住。
“别动。”墨渊盯着走廊深处,“这是执念镜的浅层投影,还不是核心。出去就真的进去了。”
门缓缓合上。
电梯继续下降。
12层,门开。这次是手术室,无影灯惨白,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
11层,灵堂,黑白照片里是个年轻女孩。
10层,考场,监考老师死死盯着空座位。
每下一层,就展示一个场景,都是四名员工描述过的恐惧画面。但奇怪的是,云澜看着这些,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种……熟悉感。
仿佛很久以前,他每天都面对这些。
“您不害怕?”墨渊问。
云澜摇头:“只觉得……悲伤。这些恐惧背后,都是很深很深的遗憾。”
墨渊的眼神柔软下来:“您以前也这么说。说执念不是可怖之物,只是未竟之愿,是放不下的牵挂。”
电梯到达5层。
门开了,外面是一片空白。
纯白,无边无际,什么都没有。
“0层?”云澜看向楼层显示屏——上面没有数字,只有一片乱码。
“不。”墨渊将云澜护在身后,“这是缓冲带。执念核心知道我们来了,它在犹豫要不要放我们进真正的核心区。”
空白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二十年前的工装,胸口有名牌:纺织厂保全,王建国。
他朝两人招手,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墨渊皱眉,从怀里取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人影。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墨渊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符。血珠悬浮,化作丝线,连接向人影。
瞬间,声音传了过来:
“……下面……不能挖……有东西……它在睡觉……吵醒它会……”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般的杂音。
人影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他露出惊恐的表情,转身想跑,却突然被一只从地下伸出的、焦黑的手抓住了脚踝。
“救……命……”
人影被拖入地下,消失不见。
空白褪去,电梯恢复正常。楼层显示:1层。
门开了,外面是大厅。
保安跑过来:“墨总!您没事吧?电梯刚才突然停在5层不动,我们怎么都打不开门……”
墨渊摆摆手,拉着云澜走出电梯。
两人站在大厅里,夕阳的余晖从玻璃门照进来,将一切都染成金色。
“刚才那是……”云澜低声问。
“执念碎片。”墨渊的脸色不太好看,“那个王建国,应该是百年前火灾的死者之一。他在警告我们,地下有东西。”
“什么东西?”
墨渊摇头:“不清楚。但能让死者执念都感到恐惧的……不会是好东西。”
他看向云澜:“今晚的计划要变了。我们得先查清楚地下的情况,再进执念镜。”
“怎么查?”
墨渊看了眼时间:“我有权限调阅当年的火灾报告和改建记录。您先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我们档案室见。”
云澜想说什么,但墨渊已经转身走向保安室,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紧绷。
走出写字楼时,云澜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下的大楼普普通通,玻璃幕墙反射着暖光。
但他知道,在那平静的外表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在地下深处,在黑暗里。
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