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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艺高人胆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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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凛风身边,将手中的缰绳递给池匪,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
带着点警告,又似乎有点别的什么。
然后他后退了几步,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姿态悠闲得像是在欣赏什么风景表演。
池匪兴高采烈地接过缰绳,学着电视里看到的样子,嘴里发出“驾”的声音,轻轻一抖缰绳,想驱使凛风跑起来。
然而,凛风像是脚下生根了一样,纹丝不动,甚至还不耐烦地用蹄子刨了刨地面。
“咦?”
池匪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不信邪,又用力抖了抖缰绳,凛风只是甩了甩尾巴,依旧不动。
想了想,他尝试着用小腿肚子,轻轻地、带着试探性地磕碰了一下马腹。凛风的耳朵动了动。
他换了种频率,稍微加重力道又磕了一下。凛风开始有些不耐地原地踏步。
嘿!有意思!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秘密,池匪开始兴致勃勃地“破译”起与这匹骄傲黑马之间独特的“摩斯密码”。
不同的碰触位置,不同的力度以及不同的节奏,似乎对应着不同的指令。他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紧张刺激烧脑的解密游戏。
不一会儿,他似乎摸索出了些许门道。
只见他身体微微前倾,小腿肚子果断地、力度适中地往马腹一侧一磕。
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启动键,凛风如同黑色的闪电,猛地绷紧肌肉,瞬间窜了出去,沿着练习场的边缘开始奔跑起来!
风声骤然在耳边呼啸!
池匪猝不及防,差点因为惯性向后仰倒,他赶紧俯低身体,紧紧抓住缰绳和马鬃。
马倌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上前一步,用英语小心翼翼地向沈渊请示:“沈总……小少爷看起来并不熟练,凛风性子又烈,要不要我骑马跟着,以防万一……”
沈渊目光始终追随着马场上那个与黑色骏马几乎融为一体的少年身影,轻轻抬手,制止了马倌后面的话。
他的眼神专注,里面没有担忧,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和若隐若现的欣赏。
起初,马背上的池匪身体还有些僵硬,姿势笨拙,随着马匹有节奏的奔跑起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但很快,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少年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与这种力量共处,他紧绷的身体开始慢慢放松,腰胯不再僵硬地对抗,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妙的韵律,自然地随着马的步伐协调晃动。
他不再死死抓着马鬃,握缰绳的手也松弛下来,只是虚虚地牵着,将身体的掌控权更多地交给了本能和感觉。
不过短短半圈,他骑马的姿态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现在的游刃有余,那种松弛感,那种仿佛与坐骑心意相通、浑然天成的姿态,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且极具观赏性的老练。
仿佛他血管里流淌着的,就是属于马背民族的野性和自由。
沈渊看着,没说话。狼崽子就是这样。
再次经过沈渊面前时,已经初步掌握了控马技巧,而且自信心极度膨胀的池匪,胆子大了起来。
他竟然学着西部电影里的牛仔,一手控缰,身体大胆地侧倾,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沈渊的方向,吹了一声响亮而带着浓浓痞气的挑衅意味十足的口哨。
“艺高人胆大”,沈渊哼笑。
这一声得意忘形的口哨,点鞭炮一样地引起火花。
刚不情不愿地载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的火气,连着这声疑似挑衅的哨声,彻底激怒了这匹威风凛凛的马儿。
只见凛风猛然发出一声暴烈的嘶鸣,不再遵循平稳的奔跑路线,而是毫无预兆地猛然加速,发疯般地狂奔起来!
速度比刚才快了数倍,并且在转弯处毫无减速迹象,几乎要将背上那个乐极生悲的少年整个甩飞出去!
“小黑!这么玩是吧?!!”池匪大叫,当年去游乐园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啊!
“啊——!”池匪吓得魂飞魄散,刚才的从容潇洒瞬间消失无踪,他死命地抱住马脖子,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贴在马背上,才勉强没有被巨大的离心力甩脱。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凛风肌肉下蕴含的恐怖力量和沸腾的怒意。
“沈渊!!!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他带着哭腔的惊恐喊声,在呼啸的风中破碎不堪。
双腿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下意识地死死夹紧马腹,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刺激得凛风狂性大发。
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再怎么野再怎么烈,遇到惊惧的事,眼底那点桀骜也会被慌愰冲散。
然而,沈渊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抱臂的姿势都没有变。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让人牙痒痒的,慵懒而悠然的笑意,仿佛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有趣的马术表演。
他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让他服你,不是怕你。”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和马匹的嘶鸣,传入魂飞魄散的池匪耳中,“记住,失控是常态。而恐慌,是你在失控局面下,唯一且最致命的错误。”
池匪在剧烈的颠簸和濒临坠马的恐惧中,听到这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话语,混乱的大脑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淹没他的恐慌。
不再胡乱挣扎,也不再死命勒紧缰绳,而是开始回忆刚才摸索出的,与凛风沟通的方式。
他尝试着放松紧绷的身体,轻轻拉扯缰绳,放缓小腿紧夹的力度,甚至忍着恐惧,俯低身体,在凛风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脖颈边,用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反复说着什么。
“handsome black……”
奇迹般地,在他笨拙却坚持不懈的安抚下,凛风狂躁的脾气竟然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它的步伐虽然依旧迅捷有力,带着余怒未消的紧绷感,却不再试图将他甩下,奔跑的轨迹也重新变得稳定。
池匪就这样,靠着一点悟性,强大的适应能力,以及死皮赖脸的韧劲,在凛风背上又待了将近半小时,期间不断尝试沟通和调整,终于让这匹骄傲的骏马勉强接受了背上的骑手。
他再次驱动凛风,这次不再是狼狈的逃命,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掌控感的驰骋。
池匪终于扬眉吐气,马屁嘛,他可会吹了。
这不,把它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开始享受这种驰骋的速度带来的刺激,更关键的是和强大生灵博弈的快感。
风吹乱了他微卷的黑发,扬起了他衬衫的衣角,少年人骨子里的张扬、野性与不羁,在马背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股被都市规训,被精英教育暂时压抑下去的源自街头的强悍生命力和自由灵魂,在此刻完全释放,耀眼得几乎灼人。
沈渊不知何时拿出了手机,调整焦距,定格下少年在阳光下纵马驰骋、笑容肆意飞扬的耀眼瞬间。
照片里,少年与黑马仿佛融为一体,背景是模糊的绿色草场和湛蓝天空。
眼看池匪越跑越嗨,绕着场地跑了七八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上兴奋得发红,大有要跑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沈渊担心他体力透支或者再次乐极生悲,抬手,又发出一声独特的又带着某种结束意味的口哨。
令人惊讶的是,刚才还对池匪爱答不理、各种嫌弃的凛风,听到这声口哨,竟然立刻乖乖地调转方向。
载着背上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撒欢的少年,小跑着回到沈渊面前,亲昵地用硕大的马头蹭了蹭主人的手心和肩膀,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池匪幽怨地看着沈渊,又看了看眼前这匹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势利眼黑马,悻悻然,动作略显笨拙地跳下马背,感觉自己的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
“你这家伙,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池匪不服气地绕到凛风面前,伸出手,不像刚才那样粗暴,而是带着点试探和宣告的意味,直接盖在它温热结实的脖颈上,轻轻拍了拍。
带着点街头混混式宣告主权般的痞气,“小爷我好歹也陪你跑了这么久。以后你得听我的!知道不?”
凛风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漠然地转开头,用屁股对着他,甩了甩长长的黑色尾巴,尾巴尖差点甩到池匪脸上。
“嘿——!”池匪气得跳脚。
沈渊看着这一人一马幼稚的互动,眼底笑意流转。
他又递给他一把马刷,这次指向的是凛风。
“去,给它刷毛,亲自卸鞍,然后带它去喝水。”他的声音沉稳,带着若有若无的教导意味,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和无聊,“你刚才用力量和技巧暂时征服了它的野性。但现在,你需要用耐心,去赢得它真正的信任和忠诚。”
他看着池匪因为运动而泛红、带着细密汗珠的年轻脸庞,以及那双依旧闪烁着不服输和野性光芒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深刻:
“记住了,不管是对马还是对人,硬压只能换来一时听话,想长久站稳,得让他们打心底里认你这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