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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小土匪 ...

  •   在空气中充斥着钱味的地方,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金钱,只是最高效配置资源的东西。

      十年前的华尔街,灯红酒绿,写字楼鳞次栉比。

      它辉煌,却也又脏又乱。

      鎏金会所的看门狗,路过小巷,都会狂吠几声,更甚者会上去踹两脚地上的流浪汉——在上位者那里受到的气,总该有个容器盛着。

      这个天堂和地狱共存的地方,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纽约的雨夜,华尔街像一条流淌着金钱与欲望的河。鎏金会所的灯火通明与几十米外漆黑小巷的肮脏破败,构成这座城市最尖锐触目的对比。

      雨水在霓虹灯的折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冲刷着这条著名街道的每一个角落,遗憾的是,洗不去根植于此的贪婪与罪恶。

      高档会所门前,穿着制服的侍者面无表情地为豪车里的贵客撑伞,而对几步之外蜷缩在垃圾箱旁的流浪汉视而不见。

      人分三六九等,物有高低贵贱。华尔街只是放大了这种现状而已。

      就在几小时前,二十三岁的沈渊在这家刚刚易主的私人会所里,完成了对范德比尔特家族企业的收购。

      庆祝宴会上,香槟的气泡与雪茄的烟雾交织,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枚刚从八十岁的老范德比尔特手中赢来的家族印章戒指,听着失权老者苍白的警告,只淡淡回了一句:

      “从现在起,‘范德比尔特’代表什么,由我来定义。”

      此刻,这位年轻的征服者却撑着一把黑伞,独自走进了华尔街东边最混乱的街区。司机在车里静候,但他选择了步行。

      有些角落,需要亲自去看。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在每一次重大的商业胜利后,他都会独自漫步,在城市的阴暗面中寻找某种清醒。

      暴雨如注,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街道两旁的建筑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只有偶尔驶过的车灯划破黑暗。

      沈渊的脚步不疾不徐,昂贵的皮鞋踏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蜷缩在屋檐下的流浪者,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就在一个散发着腐臭的垃圾箱旁,他看见了一个蜷缩的身影。那身影比一般的流浪者要瘦小得多,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在暴雨中瑟瑟发抖。

      “Wanna die?”(想死?)

      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久未饮水的干涩,却透着一股与这具残破身体不符的凶狠。

      沈渊停下脚步,轻笑,伞沿微倾,打量着阴影里的那团身影。

      一个孩子,约莫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碎成布条的短袖湿漉漉地贴在嶙峋的骨架上,裤子短了大半截,露出冻得发青的脚踝和满是泥泞的小腿。

      雨水顺着他打结的黑发流淌,冲刷着脸上青紫的淤伤和嘴角凝结的血块。

      “What you laughin' at?”(你笑什么?)

      那孩子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露出一双异常雪亮的眼睛,里面交织着疲惫、警惕和一种未被驯服的野性。

      像极了受伤的狼崽子。

      “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想死?”沈渊微微弯腰,伞面随之倾斜,遮住了落在孩子身上的暴雨。他用的中文,嗓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

      地上的人愣了一下,灰败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也用略显生硬的中文回答:“东边路口……停了四辆没熄火的车。”

      沈渊眉梢微挑。

      范德比尔特家的残余势力?动作倒是快,可惜脑子不太灵光,在这种地方动手,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愚蠢么?

      那孩子说完,便不再看他,重新闭上眼,仰头靠在湿冷的墙上,仿佛这场倾盆大雨是他最后的洗礼。

      语气冷漠地驱逐:“走开。你挡着我淋雨了。”

      沈渊从善如流地直起身,伞也收了回来,暴雨瞬间再次将那人吞没。他看着那孩子在雨水中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

      “听说天堂不收饿死鬼,也不收冻死鬼。”撑着黑伞的男人突兀地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要你管?你很烦。”那孩子眼都不睁,语气里满是不耐,但细微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的虚弱。

      “饿不饿?”

      没有回应。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

      沈渊不再多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声音不大,却在雨夜中异常清晰。

      几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眼神锐利,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保镖。

      “带他走。”

      “是。”

      两名高大的保镖上前,动作训练有素,试图将蜷缩的孩子抱起。

      然而,就在其中一人的手触碰到那孩子肩膀的瞬间,保镖闷哼一声,肩膀处传来一阵刺痛——小家伙的牙极其锋利,像野兽一样狠狠咬了下去,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深色西装。

      “啧。小土匪。”沈渊低语,挥手让保镖退下。他亲自上前,毫不介意地上的污秽,弯腰将那个冰冷僵硬,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小身体抱了起来。

      那孩子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

      意料之中的抵抗再次到来。

      小家伙低头,对着沈渊昂贵定制西装的肩部,又是一口,咬得极狠,布料撕裂声在雨声中微不可闻。沈渊甚至能感觉到牙齿嵌入皮肉的痛感。

      沈渊没有动怒,甚至没有将他甩开,只是抬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一下。

      “想死,很容易。”沈渊的声音平静无波,穿透雨幕,直达孩子的心灵深处,“但你现在死,一文不值。”

      这句话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怀里的身体僵了一下,咬着他的力道微微松了,那双雪亮的眼睛再次睁开,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不甘、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沈渊接过保镖递来的柔软而厚实的黑色羊绒大衣,仔细地将怀里的小家伙像裹粽子一样,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带着惊疑不定的眼睛。

      “走吧,”沈渊抱着他,转身走向等候在巷口的黑色宾利,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你回家。”

      在那个雨夜,池匪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温暖。

      被那件带着体温和昂贵木质香调气息的大衣包裹着,冰冷的雨水、巷子的恶臭、身上的剧痛以及蚀骨的寒冷,都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什么,手指揪住了男人胸前已被雨水和血污浸湿的衬衫。

      他仰起头,透过朦胧的雨雾和黑暗,看到的先是男人线条冷硬的下颌,一滴雨水正顺着皮肤纹理缓缓滑落。

      再往上,是紧抿的、看不出情绪的薄唇,和高挺的鼻梁。最后,撞入了一双深邃如冬海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他熟悉的厌恶、贪婪或暴戾,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施舍者该有的怜悯。

      那里面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深邃得像他曾经在逃离某个港口时,远远望过的、冬天的海面,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这平静里,有一种能容纳所有疯狂与肮脏的宽广。

      街灯的光晕在沈渊轮廓周围勾勒出一圈模糊而清冷的光边。这一幕,像一幅定格的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池匪的脑海里。

      他没有看到神。

      但他看到了一个,能让他这艘在暴风雨中即将沉没的破烂小船,暂时停靠一下的、沉默而坚实的港湾。

      而这,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
      沈渊在纽约上州的别墅,坐落在一片隐秘而宁静的林区,与其说是个家,不如说是个守卫森严的小型堡垒。

      高耸的雕花铁门,环绕整个庄园的智能监控系统,以及二十四小时巡逻的安保人员,都彰显着主人身份的特殊。

      池匪被带回来的第一个月,几乎像只受惊过度的幼兽,沉默,警惕,蜷缩在客房的角落,对任何靠近的人都亮出无形的尖刺。

      这间客房很大,装饰奢华,柔软的波斯地毯,丝绒窗帘,king size的大床,但他宁愿缩在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仿佛那样更有安全感。

      梅姨是别墅的管家,一位慈祥而干练的华裔中年女性,负责给池匪送饭。

      他总是等她离开后,才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窜到门口,端起盘子又迅速退回自己的领地,狼吞虎咽地吃完,然后将空盘子放在门边。

      他甚至不敢使用房间里那个豪华的独立卫浴,直到第三天,因为实在受不了身上的黏腻和气味,才趁着深夜,像幽灵一样溜进去,用最快的速度冲洗。

      沈渊很忙,很少回来,即使回来,也大多是在深夜。

      有时,他会推开客房的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一会儿。池匪总是立刻装睡,紧绷着身体,感受着那道平静无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离开。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这是一个警惕心十足的倔强狼崽。沈渊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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