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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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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恬和温一一都在努力的适应大学生活,她们搞清楚了哪里可以接热水,怎样投币洗衣服,怎么用校园卡在学校里面消费,也不断的认识新同学和新老师,和高中时期一节课只需要四十五分钟相比,大学课堂一节更比三节强的时长有时也还是会感到不习惯。
大学里面的大家认真学习的很少,大多数都是来课堂里面走个过场,害怕因为旷课而挂科,老师们讲课也很水,讲着讲着能从本该教授的知识上转到自己的人生经历分享大会,铺导员凶凶的,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很害怕有同学会麻烦到她。
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中国人的集体观念好像无处不在,即使是到了本该开放自由的大学校园,大家还是会以宿舍为小集体一块出动,一起做活动或者课题,独来独往的人会被排挤,虽然她没有做错什么,虽然他很好,都不需要三人成虎,两个人在一起都能“为非作歹”,为对方提供充沛的安全感。
按照惯例,正式上课之前铺导员总是会组织大家开个小会,一方面通过自我介绍的方式互相认识认识,另一方面要进行班委的选举,是的,班委无处不在,虽然没有了高中时期的各个课代表,但其他的班委,像是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等等都还是存在着的。
聪明的大学生早已做好准备,暗中联系其他同学为自己当上班委投上“宝贵的”一票,说几句好话就可以,是的,绝大多数的大学生们就是如此单纯,这种单纯也可以解读为没有自己的想法,人云亦云怎样都行。
苏恬从小学起就一直是课代表,小学的时候是语文课代表,初中是政治课代表,到了高中是英语课代表,明明自己本身就是优绩主义的受益者,但她打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一套,可能天生的对权威就没有任何迷恋,打从心底里也很讨厌学习时期的唯分数论,她一直都有一颗反叛的灵魂,但她的这颗灵魂能量有限,对抗不了环境,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战胜,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停留在想想的阶段,并不会实际的做什么,甚至连说都懒得说。
苏恬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按照次序走上讲台介绍自己的姓名,家乡和兴趣爱好等等,有的甚至还会谈一谈令自己或是引以为傲或是遗憾的高考分数,有想要做班委的同学就会在自我介绍结束后开始自己的竞选班委宣言,有的人是背下来的,有的人会拿出早已备好的小纸条,还有的会开始临场发挥,虽然形势各异但大家的宣言内容倒是大差不差。
“我从小就是班长,所以我是很有经验的。”
“我高中的时候做过团支书,如果我能选上团支书,以后一定会带大家多做活动,把集体搞成欢快祥和的氛围。”实际上,当她真的做上了团支书,当时的豪言壮语早被忘之脑后。
“我会为大家做好服务工作,尽自己的能力做大限度的为大家服务。”当选择权在别人手上的时候,被选择者往往会竭尽全力的扮演真诚和纯善,而一旦位置颠倒,当他真的开始掌握着选择权时,高高在上的敷衍和鄙夷便会展现无疑。
苏恬从来都知道人心不可信,想要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真的,但现在的她对班委确实没啥兴趣,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到大光是成长就已心力耗费太过,导致现在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还是她本身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清冷孤傲,不相信任何名义上的眩头,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行动,人们总是在人生的竞技场里不停的追求名利权,却忘记了人生而平等,如果所谓的名利权是为了把其他人踩在脚下,那才是真正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沦为了人间炼狱的玩物。
苏恬今天没扎头发,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随意散落着,走上讲台的那一段引来周边同学小声的窃窃私语,她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而对于她来说是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从小到大身边嘈杂的声音总是很多,她早已习惯,她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家乡便下台了。
形式化的东西让苏恬不舒服,但好像时时刻刻生活中总是会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形式化,服从它的人是正常人,拥护它的人是情商高的人,而反抗它的人是“精神病患者”。
刚一坐下温一一身体便靠近苏恬朝她分享自己观察来的情报,中文系本来女生就多,大家在一起难免会进行暗戳戳的比较,像是苏恬这种不了解的人会觉得高冷的性格在大家眼里自然是很不讨喜,相比于温一一活泼可爱的性格,苏恬的性格就会找来很多无端的恶意,传来传去传成了她是一个爱装的人。
虽然苏恬有自己的三观与思想,但毕竟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还没有与社会有过任何实质层面的碰撞,精神内核不够稳定,三观也不能完全健全而自洽,她多多少少还是在意身边人的看法的。
人可能就是这样,知道和做到之间往往隔着护城河,就像是那句老话:明明知道所有的道理,却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自那之后,苏恬开始把自己往休闲方向打扮,日常里面也不怎么化妆,头发简单扎起,在路上遇到同学不管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总是会主动微笑打招呼,她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迎合着身边的人,但当晚上躺在寝室的床上,窗帘一拉,进入自己的单独空间时身心的疲惫感便会扑面而来,看着床上放置的温淇桉送给她的小牛玩偶,小牛正在笑眼盈盈的看着她,它不会说话却总能给苏恬带来片刻的独属于自己的平静。
每个人好像在二十来岁的时候都会迎来自己的成长阵痛期,那种痛意并不尖锐,它是绵长搅扯的,可能是因为我们开始和自己拉扯,真我和假我之间的争斗会让自己变得拧巴、内耗,会让人迷惘、怀疑、踌躇不前,我们为自己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而痛恨却在那个年纪里无能为力。
“淇桉哥哥在我这个年纪里也会有我这样的烦恼吗,他需要面对的可是要比我现在复杂百倍的环境与人际。”苏恬想知道温淇桉的二十岁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发微信问问他。
“恬恬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像是有着神奇的感应一般,苏恬还没有脱离出自己的思绪,温淇桉的消息就传来了。
按捺住自己不断弥散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苏恬点开聊天框装作没事人一般,仿佛刚刚迫不及待想要找温淇桉聊天的人不是自己:“谢谢淇桉哥哥的关心,我挺好的,你怎么样,接到新角色了吗,我可时时刻刻在期待着你的作品呢。”
“哈哈哈谢谢妹妹啦,我最近还不错的,面组也算有些进度接下来了一个小角色,最近这段时间都住在了组里。”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但温淇桉的出现总能让苏恬安定下来,一颗左碰右撞的心不再摸黑恐惧。
“对了,你上次给我拍的照片我发到微博上面了,粉丝们都很喜欢,都在夸你拍照技术好呢,谢谢妹妹为我拍下的照片奥。”温淇桉不经意的提起健身房拍照的事情,这件事情在苏恬脑子里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现在温淇桉突然提起倒让苏恬想去看看大家都有什么评价。
她打开微博,输入“宋既”这个名字,映入眼帘的是温淇桉的自拍头像,看了看粉丝数,不多也才几万个,温淇桉好像不怎么发微博,最新的一条是他和粉丝分享自己要演的新角色,下一条就是苏恬为他拍的健身房照片了。
点开评论区,大多数都是可爱的粉丝在夸自己哥哥长得帅还自律,还有些妹妹想让温淇桉多多分享生活,评论区里一片祥和,苏恬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做明星了,获得名利是一方面,粉丝给予到的情绪价值才是真正珍贵的存在,这种感情有点像是爱,又不太像爱,与爱情相比少了一些占有多了一些心甘情愿。
苏恬的手不住的往下翻页看着,三三两两的恶评也被她看到了,无非就是说温淇桉长得丑,说像他这样的还想做明星简直是痴人说梦,苏恬越看越气,忍不住的回复恶评,越骂越气转回微信页面开始安慰起来了温淇桉:“哥哥,你不要被那些黑子影响,他们根本就是为了黑而黑,无底线无道德,你可不要怀疑自己,你真的长得很帅!”
温淇桉对这些攻击其实早已过了阵痛期,在刚开始入行的时候他会格外在意每一条评论,看到不好的、批评自己的言论时也会怀疑自己,也会自我攻击,但两三年的历练让自己坚强了很多,这些东西与他而言只是毛毛雨。
但他是故意引导苏恬去看这条微博,他知道心思细腻的她一定会打开评论区而且会一条一条的翻看评论,她肯定会看到那些不好的,甚至带有人身攻击的评论,而这些就是自己想让她看到的。
前两天和一一聊天听到她不经意提起苏恬,她觉得自己的朋友好像从上大学之后便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她虽然也是谈不上张扬恣意,但至少是不可忽视的发光存在,现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刻意的把自己活成了隐形人,刻意的把自己关闭起来。
可要是说她真的能做到彻底关闭自己也好,至少这份屏蔽力会让她减少很多烦恼,但现实却是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不在意外界的看法,甚至比以往更在意外界的看法,而这份刻意隐藏起的自我让她遭受到了双重伤害。
为什么苏恬变成了这样,温一一不知道,但温淇桉知道。
从见她第一面,那个小姑娘糯糯的叫着他“淇桉哥哥”,到后来帮自己在健身房拍照片觉得自己没拍好时小心翼翼的无措,再到后来不动声色的下楼自己去搬行李,她好像一直都是轻轻的,慢慢的,晦涩的,无法让人能直接看到她,是因为她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高墙,把自己和外界阻隔起来,也许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是安全的。
可能做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对苏恬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她无法接纳自己,所以她给自己生产出来了许许多多的面具,根据情境,根据对象随意切换面具,而面具下那个真正的自己谁也看不到,她是否愿意被隐藏,她是否真正开心,苏恬不重视,甚至她自己也看不到。
虽然听温一一说过苏恬的父母对她不管不问,温一一去过苏恬家里几次,都是只有她自己在家,父母没有踪迹,到饭点了苏恬会自己下厨做饭,她做饭很好吃,炒菜炖汤糕点全都会,她告诉温一一自己很小就会自己做饭了,温淇桉不了解她的原生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不了解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苏恬的自卑、胆怯和匮乏他能感受到。
当一个匮乏的人突然失去目的地他就会变得迷茫,上大学之前高考就是苏恬心中的目的地,现在高考结束了,她也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不想做的事情她也可以放心舍弃了,比如做班委,比如必须要是优等生,但放弃掉这些并没有让她当下立即轻松,反而突然之间好像没有了目标,人一下子就松散了下来。
她需要往心里填充新的,更加美好,自己心之所向的东西,真正热爱的东西,她肯定也有自己的爱好和兴趣,但可惜的是长久以来的压抑和消耗让她根本没有心力去踏实的安心的追求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她也想但她做不到。
温淇桉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让苏恬更加坚定自己,她总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别人之后,温淇桉就利用这种方式让她成为自己微博里的看客,让她感受自己被黑子攻击,面对别人的事情她总是门儿清,所以不出所料的她发给了温淇桉那段话,她来安慰了他。
“所以苏恬,那些黑子明晃晃的谩骂和攻击就发在了我的评论区,你觉得我怎么样才能不受到影响呢,我没办法不受到他们给我的影响。”
“哥哥,你要从心里坚定自己很好,他们说什么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他们甚至都不了解你,又凭什么要让他们来评判你。”
“很好,苏恬,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苏恬看着温淇桉发回的消息一愣,他怎么突然会提起这个,难道是温一一和他说了自己什么吗?难道自己这段时间的拧巴已经如此明显了吗?
温淇桉不在意苏恬没有继续回复,他继续发给苏恬微信:“恬恬,其实你什么都懂,但你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愿意接纳自己,我从前对你说过你很好,这句话是真的,你是真的很好,请你勇敢真实的做自己,不要再把它放进小黑屋里关着它了,她很难受,很不舒服。”
“你可以慢慢来,一点点的去学着拥抱自己,信任自己,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把你用来对别人的好放在自己身上,好好爱自己。”
苏恬盯着屏幕里传来的温淇桉的消息很久很久,从一开始的诧异不解,到之后自己强装的坚强被突然发现后想要隐藏的无缘由的恼羞成怒,到最后心里升起的释然和温暖。
苏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感觉像是把自己的前二十年从头到尾的重演了一遍,眼泪也不知道从回忆到哪一瞬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她心里清楚创伤一直有,只是她不愿意去面对,总是要自己戴上“无所谓”的面具,仿佛那样就真的无所谓了。
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会走进我的心里,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第一次的四目相对他就已经看穿了我,还是第一次的低头轻笑他就读懂了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了我奇奇怪怪的面具并且现在想要帮我扯下它们:“谢谢你,淇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