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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心结 ...

  •   字里行间,一个叫“阿哲”的男人频繁出现。

      他是邻居家的哥哥,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文字很细腻,能看出苏婉是个敏感,温柔,内心丰富的女性。

      她对阿哲的感情很复杂,有依赖,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倾慕。

      翻到1998年左右,日记的色调变了。

      “1998年9月7日。父亲又提起厉家。厉正华最近频繁来家里,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让我很不舒服。父亲说厉家有意联姻,对象就是厉正华。我拒绝了,我说我有喜欢的人。父亲第一次对我发了火。”

      “1998年11月3日。明轩向我求婚了。他说他会保护我,会带我离开苏家。我答应了。我们约定明年春天结婚。”

      明轩。

      这是日记里第一次出现这个名字。

      “1999年1月15日。噩梦。厉正华昨晚……在我房间里……我喊了,没人来。他捂住了我的嘴。好疼……”

      这一页的字迹很凌乱,纸张上有几处水渍干涸的痕迹。

      林晏的手指收紧,指甲陷进日记本封皮里。

      他继续往下翻。

      “1999年4月。我怀孕了。是明轩的孩子。但他不知道。我联系不上他,家里人说他去外地做生意,暂时回不来。”

      “1999年5月。厉正华知道了。他说如果我不嫁给他,就把这件事说出去,让苏家颜面扫地,也让明轩‘永远回不来’。他说他在外面有关系,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

      “1999年6月。我答应了。为了明轩能平安,为了孩子能活下来。婚礼定在下个月。父亲很高兴,他说这是机会。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个月。再往后翻,是1999年12月的记录: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晏’,希望他一生平安。厉正华只看了一眼,就说孩子不像他。他的眼神很可怕。”

      “2000年2月。他们说我有病,说我精神不稳定,不适合照顾孩子。他们要送我去‘疗养’。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厉正华昨晚来我房间,说如果我不听话,孩子会有‘意外’。”

      “2000年3月。今天是我在‘医院’的第一天。窗上有铁栏杆。药很苦,吃了头很晕。我想孩子。”

      后面的记录越来越混乱,时间标注时有时无,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显然是在药物影响和精神压力下的产物。

      “他们不让我见孩子。”

      “厉正华又来了。他说孩子很好,只要我听话。”

      “明轩,你在哪里……阿哲,如果你在,你会帮我吗……”

      “五年了。孩子应该五岁了。他长什么样子?会不会恨我?”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2005年8月:

      “今天护士说漏了嘴。她说‘那孩子命真硬,在孤儿院那种地方还能活下来’。孤儿院……我的孩子,在孤儿院……”

      “厉正华,你说会照顾他,都是骗我的。”

      “明轩,对不起。我保护不了我们的孩子。”

      日记到此为止。

      林晏合上本子,闭上眼睛。

      他需要几秒钟来消化这些信息。

      他的母亲苏婉,三十岁时被厉正华侵害,被迫嫁入厉家。

      她怀了恋人明轩的孩子,也就是他。

      为了保住孩子和爱人的性命,她妥协了。

      但孩子出生后,厉正华翻脸,将她送入精神病院软禁,并将孩子遗弃到孤儿院。

      铁盒里还有几样东西。

      一份病历。

      “K市第三精神病院。患者:苏婉。入院日期:2000年3月17日。”

      病历很厚,记录了五年间的治疗过程。

      大量的镇静剂,情绪稳定剂,每周一次的电休克治疗记录。诊断结果从最初的“适应障碍伴抑郁”逐渐变成“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但让林晏瞳孔收缩的,是夹在病历中的几份“特殊访客记录”。

      “2001年4月5日。厉正华先生到访,与患者单独会面20分钟。会面后患者情绪激动,出现自伤行为。”

      “2003年9月12日。厉正华先生到访,与主治医师王主任密谈。次日,患者药物剂量调整,加用氯丙嗪。”

      “2005年10月3日。患者出现严重药物反应,呼吸抑制。抢救后转入监护室。”

      “2005年10月7日。患者宣告死亡。死因:急性心功能衰竭。家属(厉正华先生)要求不作尸检,立即火化。”

      林晏盯着那行“不作尸检,立即火化”,全身的血液都发凉。

      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一个约莫三十岁的清秀女子坐在花园长椅上,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女子笑得很温柔,但眼底有化不开的忧愁。

      她身边站着一个穿着军绿色夹克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刚毅,眼神深邃,是年轻的阿哲,也是师父“灰隼”。

      照片背面有两行字。

      娟秀的字迹:“阿哲来看我和晏儿,满月留念。1999年冬。”

      刚劲的字迹:“婉,坚持住。我会想办法。,哲”

      另一张照片是彩色的,已经有些褪色。

      照片里,四十多岁的阿哲站在一个训练场边,旁边是十几岁,满脸警惕的少年林晏。

      照片背面是灰隼的字迹:“2009年7月23日。第一次实弹射击。他有天赋,但心太冷。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铁盒最底层,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布包。

      林晏打开,里面是几样东西:

      一枚女士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给婉,永远的朋友,哲”。

      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婴儿胎发。

      一份泛黄的出生证明复印件,姓名栏是空白,但母亲栏写着“苏婉”,父亲栏是空白。

      出生日期:1999年12月19日。

      还有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林晏亲启”,是灰隼的字迹。

      林晏拆开信。信不长,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上:

      “阿晏: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不在了,或者再也无法亲口告诉你这些。

      苏婉是你的母亲。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也是我永远亏欠的人。

      我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我看着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我知道她喜欢画画,知道她害怕打雷,知道她笑起来左边脸颊有个浅浅的梨涡。

      我也知道,她心里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那个叫明轩的年轻人,对她很好。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他。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我觉得这样对她最好。

      那是我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等我回来时,一切都晚了。

      她嫁给了厉正华,生下了你,然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查清真相。

      她不是自愿的,她是被逼的,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明轩。

      我想救她出来,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那里面受苦,一天天衰弱下去。

      2005年,她走了。他们说是病死的,但我知道不是。是厉正华杀了她。

      我找到了你,在孤儿院。你浑身是伤,眼神冷得像冰。我看着你,就像看到婉最后那几年的眼睛,充满了痛苦,但没有泪。

      那一刻,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既然我救不了她,那么至少……我要让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

      我把你带走了。我教你格斗,教你用枪,教你在任何环境下生存。我说这是为了让你有自保之力,但我知道,我在说谎。

      我是在把你锻造成一把刀。一把指向厉正华,也指向我自己的刀。

      让你亲手复仇,既是为她讨回公道,也是对我当年无能的惩罚。我知道这很自私,很残忍。我利用了你的天赋,扭曲了你的人生。

      但我必须这么做。厉正华必须死。而你是能接近他,并且有能力完成这件事的人。

      那是我为你准备的任务。白家?苏家?那些都只是烟雾。真正的复仇者,是我,还有你。

      如果我出事了,不要来找我。保护好自己。她的仇已经报了,但她受的苦,永远不会消失。

      最后,林晏,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对你的所有教导,所有关心,都始于一场迟来的,扭曲的赎罪。

      希望这件事结束,你能真正为自己而活。

      灰隼”

      信纸从林晏手中滑落,飘到地上。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书店脏污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光斑。

      空气中灰尘在光束里缓缓飞舞,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拼合。

      他的师父,一个爱他母亲,为此愧疚一生,并将他培养成复仇工具的男人。他的成长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他的人生,从开始到现在,都被两个人的痛苦和执念所绑定。

      他,亲手杀死了厉正华。是复仇。

      迟到了二十年的复仇。

      林晏不知道该想什么。他蹲下身,捡起那封信,仔细叠好,放回信封。

      又将日记,病历,照片,怀表,胎发……所有东西一样样放回铁盒。

      但最后,他留下了那张苏婉抱着婴儿的照片,和那枚怀表。

      他将铁盒放回暗格,将一切恢复原状。

      离开书店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在夜色中孤零零地亮着。

      林晏走在空旷的街道上,脚步很稳,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钝痛。

      他现在明白了。

      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他。有愧疚,有关切,有期待,也有不忍。明白师父为什么在他第一次杀人后,独自在训练场坐了一整夜。

      明白师父为什么曾经说:“等你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那个“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厉正华。

      而“离开”,是师父给他的承诺,也是师父给自己的救赎。

      可是现在,那个养育他,训练他,利用他,却也真心想给他一个“之后”的男人,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手机震了一下。

      是另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张新照片。

      照片里,是灰隼,被绑在椅子上,脸上新增了几道伤口,眼睛半闭着,嘴角有血。照片下方有一行字:

      “72小时。交易记录。别耍花样。”

      林晏盯着那张照片,盯着师父脸上的伤,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他收起手机,加快了脚步。

      回到老宅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灰白。他从原路翻墙进入,回到自己房间,洗去身上的尘埃和夜的气息。

      换上干净的家居服时,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原来他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人。他的生命源自一场未能圆满的爱情,成长于一场迟来的复仇。

      而现在,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去救那个因为愧疚而将他养大,利用了他,现在又身陷囹圄的灰隼?

      又或者……离开或者留下?

      林晏不知道。

      林晏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渐渐清晰的景色,看着这座古老而森严的宅院,看着那个男人房间的方向。

      主卧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着庭院几个关键角落的实时画面。

      赵明站在厉行身后,低声道:“行哥,林先生凌晨零点五十分翻墙离开,三点零五分原路返回。期间我们的人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跟着,他应该去了城北老街的‘听松’书店,在里面待了约五十分钟。需要进去查看吗?”

      厉行坐在阴影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早就知道林晏在观察监控间隙,早就知道那棵银杏树是漏洞。

      他故意留了这个口子。

      “书店……”

      厉行沉吟,“查一下背景,但不要打草惊蛇。继续跟着,保护好他,别让他发现。”

      “是。”

      厉行关掉屏幕,走到窗前。

      天还没亮,林晏房间的灯已经灭了。

      他不知道林晏在查什么,在找什么。

      那些两人之间关于过去的阴影,正一步步将他珍视的人拖入深渊。

      他不能阻止,因为那是林晏的心结。

      他只能等,等林晏愿意回头,或者……等到他不得不伸手的那一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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