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灰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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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的捷报比预期来得更快。
第三天深夜，赵明带着加密文件敲响书房门时，脸上难得有了笑容：“行哥，阿图罗签了。新公司框架协议刚刚完成电子签章，老大那边也默认了，条件比我们预想的还好。”
厉行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密密麻麻的条款。
阿图罗·卡洛斯确实是个聪明人。
他不仅要了里约州议会那两个关键席位的推荐资格，还附加了一项：新物流公司五年内的利润，用于在当地援建职业技术学校，这是他给自己铺垫的政治资本。
至于厉家，不仅甩掉了走私线的历史包袱，还将持有新公司49%的股份，保留了足够的影响力，又避开了直接经营的法律风险。
“白家那边什么反应？”厉行问。
“暴跳如雷。”
赵明压低声音，“我们的人监听到白景一个小时前在办公室砸东西，骂阿图罗是‘养不熟的狼’。但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阿图罗已经把合作消息透露给了州长候选人，这时候动手就是打未来州长的脸。”
厉行唇角勾起一丝冷意。
他放下平板，看向窗外。
夜已深，主楼大部分房间的灯都熄了，只有走廊留着一排昏黄的壁灯。
第二天，苏家内部也开始“起火”。
苏澈私下挪用家族资金与白家合作，并在海外进行高风险投机导致巨额亏损的证据，不知怎的流传到了苏家几位实权长辈手中。
苏老爷子震怒，连夜召开家族会议，暂停了苏澈在集团的一切职务，责令其闭门思过。
苏澈自顾不暇，与厉正荣的“同盟”还没真正开始运作，便胎死腹中。
苏澈太急了。
急着证明自己，扳倒厉行，甚至不惜越过苏老爷子直接与白景结盟。
这触犯了苏家最核心的规矩，家族利益高于个人野心。
而苏辰，抓住了这次机会。
厉行几乎能想象出他在家族会议上，用那种玩世不恭却句句诛心的语气，将苏澈的不当操作轻描淡写地摊在所有人面前的场景。
“今早苏家内部开了紧急家族会议。老爷子当场收回了苏澈在东南亚所有项目的决策权，改由苏辰少爷接手。理由是‘未经授权擅自调动家族资源，与外部势力不当接触’。苏澈被要求‘暂时休息，反省反省’。”
这个是来自赵明的汇报。
至于厉正荣，厉行没动他，甚至没去质问。
只是在一次家族例会后，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四叔最近和苏家的人走得近，是有什么新想法吗？”
轻飘飘一句，却让厉正荣此后数日都格外安分。
雷霆手段，精准打击。
短短一周，看似汹涌的联合围攻，被厉行拆解得七零八落。
林晏将这些看在眼里。
他依旧安静，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看书，或是在阳光好的午后，去玻璃花房照料那些重新被搬过来的绿植。
厉行有时会带文件回来处理，两人各据书房一角，互不打扰。只有偶尔目光相接时，厉行会对他笑笑，林晏则微微移开视线。
危机暂时解除，老宅的气氛松弛下来。
佣人们走动时脚步都轻快许多。
这天傍晚，厉行难得早早结束工作回来。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
林晏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园艺图册，听到动静抬起头。厉行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连日的疲惫和冷厉似乎都被夕阳柔化了。
“路过一家新开的店，看到这个觉得你会喜欢。”
厉行走过来，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盒子。
盒子里是手工制作的生巧克力，每一颗都小巧精致，表面撒着细腻的可可粉。
林晏的视线落在巧克力上，又抬起看向厉行。
厉行已经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打开盒子捻起一颗，递到林晏唇边：“尝尝？”
这个动作太亲昵了。
林晏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躲。
他微微张口，含住了那颗巧克力。微苦，然后是醇厚的甜香，在舌尖化开，丝滑细腻。
“怎么样？”厉行问，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嗯。”林晏应了一声，垂下眼睫，咀嚼的动作很慢。
厉行笑了，自己也拿了一颗扔进嘴里，满足地靠进沙发：“白家这次亏大了，南美那条线彻底断了，老二还反手送了我们一份大礼，白景在当地几个关键人物的黑料。苏澈被家里关着，短时间内掀不起风浪。四叔也老实了。”
他说着，侧过头看林晏：“多亏了你。”
林晏合上图册：“是你处理得好。”
“没有你的情报，不会这么顺利。”
厉行认真道，伸手过来，轻轻握住林晏放在膝上的手。
林晏的手指微微蜷缩，但没有抽回。
“苏澈被苏老爷子夺了权，交给苏辰了。”
这次林晏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厉行：“苏辰？”
“嗯。”
林晏沉默了两秒，继续修剪：“他比我想象中聪明。”
“我知道。”
厉行说，顿了顿还是开口，“秦薇的事……也处理好了。警方那边最终结论是‘长期精神压力导致的自杀行为’，媒体热度已经压下去了。”
林晏直起身，看向厉行，他在等他说下去。
光落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折射出近乎透明的质感。
厉行的心跳，在那个瞬间，漏了一拍。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但他还是说了。
“医生说你的伤，”厉行看着林晏的眼睛，“基本好了，是吗？”
林晏点了点头。
“那……”厉行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很久没有出现的小心翼翼，“想不想回公司上班？和以前一样，做我的花艺师。或者……我可以给你安排其他更轻松的岗位。看你喜欢。”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仔细斟酌。因为担心这短暂的同居生活，这来之不易的缓和与靠近，只是伤重时的不得已，只是危机中的临时庇护所。
这不是命令，甚至不是建议，是给予选择权。
林晏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我想想。”最后，他这么说。
没有直接拒绝。
“不急，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我。”
厉行心里松了口气。
晚饭还早，他又陪林晏待了一会儿，直到手机响起，才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厉行忽然回头：“对了，卡洛斯兄弟那个老二阿图罗，昨天通过中间人递了句话过来。”
林晏抬眼。
“他说，”厉行看着林晏的眼睛，一字一句，“‘谢谢那位朋友的点拨，我知道该选哪条路。’”
花园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林晏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厉行注意到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
“我不认识什么卡洛斯兄弟。”他平静地说。
厉行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平稳。
但心里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林晏到底从哪里得到的那些情报？
关于卡洛斯兄弟内部分歧，关于老二阿图罗的政治野心，甚至关于白家在巴西那些隐秘的失败投资……
这些情报的深度和精准度，绝不是普通商业间谍或情报贩子能提供的。
它们更像是一个长期浸淫在黑暗世界，对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如指掌的人，才能做出的判断。
厉行想起赵明之前的汇报。
他们动用了所有渠道去查林晏那几天的行踪，却只追踪到那辆消失在城西工业区的黑车，以及“暗鸦”组织可能入境的模糊信号。
再往后，便是一片空白。直到林晏满身是血地出现在雨夜街头。
厉行走到书房，关上门。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南美业务的最终报告，翻到附录部分，那里有阿图罗签署的协议扫描件，还有一份作为“诚意证明”的附加文件。
那是一份加密的交易记录摘要。
来自一个代号“灰鸽”的中间人，时间就在厉正华被刺杀前后。
记录显示，有人通过“灰鸽”向阿图罗购买过一批特定型号的通讯干扰设备，用途不明。付款方式很隐秘，但资金来源追踪到了一个瑞士账户，而那个账户的关联方……指向苏家某个早已被边缘化的旁系。
厉行盯着那份文件，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灰鸽。
这个代号他有点印象。
暗网世界里一个信誉不错但非常低调的情报和物品中转商，不站队，只认钱，行踪成谜。
厉氏情报部门曾经尝试接触过，但对方警惕性极高，几次试探都无果而终。
林晏和“灰鸽”有关吗？还是说……他本人就是？所以暗鸦不是在找林晏，是在找灰鸽？
这个念头让厉行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起林晏在H市花店那两年“干净”到诡异的背景，想起他面对危险时那种超越常人的冷静和精准反应，想起他总能给出直击要害的判断……
如果林晏真的是“灰鸽”，或者至少和这个角色有深度关联，那么很多疑点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为什么能在短时间内获得关键情报，为什么对各方势力的底细如此了解，甚至为什么能一次次在危机中做出最精准的选择。
林晏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厉行刚才那句话，在他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谢谢那位朋友的点拨”。
阿图罗·卡洛斯不会无缘无故道谢。
那个曾经的□□头目，如今试图洗白的政客候选人，精明得像秃鹫，也谨慎得像惊弓之鸟。他绝不会冒着触怒新盟友的风险，去感谢一个身份不明的“朋友”，除非……
他觉得有必要，或者，他收到了某种暗示，甚至压力。
压力来自谁？
厉行。
林晏闭上眼。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厉行在与阿图罗敲定最后条款时，或许只是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我身边有位朋友，对巴西的局势有些独到的见解。”
轻描淡写，却足以让阿图罗这种在权力与暴力边缘游走多年的人，瞬间绷紧神经，并立刻将“灰鸽”那几条指向性模糊的信息，与厉行口中这位“朋友”联系起来。
林晏确实通过“灰鸽”这个身份，在南美局势最微妙的那几天，向阿图罗传递过几条经过精心筛选和模糊处理的信息。
不只是为了帮厉行，至少他觉得当时不只是。
那更多是一种习惯性的布局，在任何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势力中，埋下一点若有若无的联系，留作后手。
但他自认做得很干净。
用的是经过七层跳转的加密频道，信息内容也经过了“灰鸽”特有的编码处理，即使被截获，也只能解读出一些模棱两可的市场分析。
阿图罗会把“灰鸽”和厉行联系在一起，很正常，但是厉行会怎么想，他已经不想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