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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陌生的耳钉 ...

  •   2014年深秋的雨,带着一股绵绵不散的阴冷。蒋小菁去隔壁的太行市谈项目回来,拖着行李箱上楼,楼道的声控灯接触不良似地闪烁了三下,才不情愿地亮起昏黄的光。就在这明灭之间,她瞥见自家防盗门的猫眼内侧,蒙着一层短暂的白雾——像是有人刚刚从里面移开。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屋里传来一阵急促而轻微的窸窣声。她推开门,正看见汪振宇背对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卧室的床铺,背影透着一种罕见的仓促。

      "回来了?" 男人转过身,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绷着,耳廓红得极不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过,"窗户忘关了,风太大,把屋里搞得乱糟糟的。"

      蒋小菁在玄关换鞋的动作顿住了。行李箱的万向轮还在惯性下空转,轴承发出细微的嗡鸣,这声音在她此刻死寂的心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股穿堂风从阳台灌进客厅,卷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的栀子花香味——这味道她记得,在深圳参加行业展会时,某个外企的女总监身上就是这种独特的香水味。

      “我还有个应酬,必须得去一趟,估计回来很晚,你别等我了,出差辛苦,早点休息。”汪振宇语速很快,几乎是抢着说完,随后便侧身从她旁边挤过出门,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她一个形式性的拥抱。

      出差这几天比较累,蒋小菁也没在意这些,随便在冰箱里翻了东西吃,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上床后,她摘下耳环习惯性地放床头上面一个小置物盒里,手却碰到了碰到了两个冰凉的硬物。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那是一对银色的耳钉,心形的钻石吊坠小巧廉价,闪烁着与她首饰盒里那些珠宝截然不同的、轻浮的光泽。这断然不是自己的。

      蒋小菁僵在原地,出差的疲倦和困意被一扫而空,脑子里浮现出各种画面。

      她出差时打电话回家,听到女人的声音,汪振宇的“在外面应酬”曾让她深信不疑,此刻却变成极大的了讽刺。

      她想起自己为这个家,为了独立三人世界的奔波和忙碌,想起每次汪振宇晚归时她默默留灯、热饭的等待,原来这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辜负的付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里涌出,滚烫地砸在膝盖上。她想放声大哭,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

      她开始疯狂地回忆过往的细节:汪振宇越来越频繁的晚归,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香水味,接电话时下意识的躲闪,还有他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那些她曾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此刻串联起来,变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其中,让她窒息。

      她想立即拿起电话质问汪振宇,想打电话找自己的闺蜜刘璐哭诉,却都忍了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下楼走走,让雨后的冷风吹一吹来让自己清醒。

      楼下的花坛边,雨后残留在月季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寒意刺骨。她想起一个月前自己三十岁生日时,汪振宇送的那条铂金项链,他当时挠着后脑勺,笑得有些刻意:“同事苏婉说周大福新到了这款‘心相映’,卖得特别火,她说……女孩子都会喜欢。”

      她想起汪振宇对她的好,刚认识时看到她时眼里都是光,怀孕时贴心的照顾,产后抑郁时不断的开导,两人第一次买房子后的欣喜,怀里抱着琪琪时那灿烂的笑……

      “我才三十岁,就已经失去吸引力了吗?”她开始自我怀疑,并下意识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端详着镜子里那张依旧精致、却写满疲惫的脸。

      可明明不是这样。那些客户、地产公司的老总、甚至区长,他们投来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贪婪和占有欲,那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基于她女性魅力的价值肯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评判,在她脑中激烈地撕扯着。

      她想起结婚那天,汪振宇将戒指套上她无名指时郑重的承诺:“以后我的工资卡归你管,所有应酬都带你去。”可如今,他连“苏婉”这个名字,都只肯用“新来的办公室文员”这样轻描淡写的身份来掩盖。

      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是自己这段时间都扑在工作上,忽略了他的感受吗?可她明明记得,每次她最近想要亲近时,他总是以 “太累了” 为由避开;在他的事业遇到瓶颈时,她还动用自己的人脉去竭尽全力地帮忙…… 她掏心掏肺地付出,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背叛。

      她又想起刚进安源科技时,老板评价她“太老实,不适合做生意”;想起陈立生那句冷冰冰的“生意规则”。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潮湿的雨雾中晕开一团模糊的暖黄。蒋小菁买了一罐热饮,拉开拉环的瞬间,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冰凉的铝罐上,发出“嗤”的轻响。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突然顿悟了:商场上的潜规则和婚姻里的潜规则,本质上竟是相通的——你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就必须先学会对另一些东西视而不见。妥协与交换,是这个世界通行的货币。

      不知是处于懦弱还是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看开和顿悟,她抹去眼泪,回到家,将那枚耳钉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既没有找汪振宇理论,也没有找刘璐倾诉。

      然后,她打开电脑,登录邮箱,给古城建工的祁总发了封邮件:“关于G7地块智慧工地的改进方案,有些新想法,希望明天能当面向您汇报。”按下发送键的提示音响起时,窗外的云层已经散去,露出一轮皎月。月光透过百叶窗,在键盘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一如她此刻的人生,一部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更多的部分,则永远隐匿于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

      第二天晚上回家时,那对耳钉已经不见。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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