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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暗夜敌影初窥探 ...

  •   亲卫的话刚落,李秀宁笔尖一顿,墨点在纸上洇开一圈。

      她抬头看向帐外。夜风从北面来,带着一点土腥味。营墙上巡哨走动,火把照出影子,一晃一晃。

      柴绍站在她旁边,手按在刀柄上,没说话。

      “你说的那道黑影,是从赵庄方向过来的?”李秀宁问亲卫。

      “是。沿沟道往东山去了。影刃没追,按您之前吩咐,放他走。”

      李秀宁点头。她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北面林子到东山沟道的路线。那里草深坡陡,适合藏人。她昨天让人把沙盘上的黑条换成了红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七路断粮的威胁还没过去,全军进入盯防状态。

      但现在出现的这个人,不是来劫粮的。他是来看的。

      “不是流寇。”柴绍开口,“动作太稳,路线选得准。知道我们哪块布防松,专挑缝隙钻。”

      “是探子。”李秀宁说,“宇文阖的人。”

      柴绍看她一眼:“要不要现在动手?调两队轻骑,绕后包抄,把他堵在沟里。”

      “不行。”她摇头,“他能从赵庄来,说明已经混过了村口。万一动手时惊了村民,坏了我们刚立起来的信,后面再借粮就难了。”

      柴绍皱眉:“可让他这么看了去,敌方就知道我们粮仓虚实。”

      “那就让他们看。”李秀宁转身走向案前,抽出一份空白账册,“明天一早,我在沙盘前开会,当众说‘存粮只剩八日’。再让伙房把几个空粮袋拿出来晾在东二仓外头,风吹着,袋子哗啦响。”

      柴绍明白了:“你是想骗他传假消息回去?”

      “不止。”她提笔在账册上写,“我会让马三宝送一份假调度表到东营文书房,明面上锁进柜子,其实半夜有人会去翻。只要这探子还在盯着,他就一定会想办法传信。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传对的消息——错的情报。”

      柴绍沉默一会,点头:“你比我想得远。”

      她没接这话,转头对外喊:“叫影刃队长来。”

      人很快到了,没露脸,只在帐口垂手站着。

      “听令。”李秀宁说,“从现在起,凡见黑影再现,不得靠近,不许出声。见一次,竹哨低鸣两声,由西侧暗桩接力传回主营。所有接触者戴鹿皮手套,不留气味。”

      “是。”

      “另外,在东南角虚设一个转运点。插旗,围栅栏,白天让几个辅役来回搬空筐,装作运粮。夜里撤人,留灯不灭。”

      “明白。”

      命令传下去后,营中一切如常。巡哨照走,火把照点,伙房熬粥的声音不断。没人知道,从这一刻起,整个营地已经变成一张网。

      李秀宁坐回案前,翻开一本新账册。这是她亲手写的副本,数字全是假的,但格式、笔迹、印章位置都和真账一模一样。她一笔一笔抄,字迹工整。

      柴绍站在帐门处,望着外面。

      “你觉得他还会来?”他问。

      “会。”她说,“今天只是试探。明天我演那场戏,他一定会再来确认。”

      “要是他不来呢?”

      “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打算传信回来——他是死士,任务就是查完就走。那样的话,我们更要盯住东山沟道,他回去的路上必有接应。”

      柴绍没再问。

      帐内只剩笔尖划纸的声音。

      过了一阵,亲卫又来报:“东营巡卒发现,东山沟口有压倒的草痕,像是有人趴过。”

      李秀宁放下笔:“时间?”

      “约半个时辰前。正是您下令换红条的时候。”

      她冷笑一声:“看来我们动作太快,把他吓跑了。”

      柴绍道:“要不要加派一队埋伏在沟口?”

      “不急。”她说,“他今天吃了亏,明天会更小心。我们越平静,他越敢靠近。现在动手,反而打草惊蛇。”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在东南角那个虚设的转运点上画了个圈。

      “真正的粮道我们已经改了路线,今晚就会有三车粟米从西岭小道运进来,直接入北仓,不走主道。这个点,才是我们真的要守的地方。”

      “可要是敌人主攻这里呢?”

      “不会。”她语气肯定,“宇文阖要的是乱局,不是硬仗。他派人来,是想用最小代价摸清我们的底。只要他还想算计,就会贪这个便宜。”

      柴绍看着她侧脸。烛光下,她眉骨那道旧伤显得格外清晰。她说话时眼神不动,像盯着很远的地方。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是在防一个探子。她是在等一条线——谁派他来的,他在给谁传信,背后有多少眼线。只要顺着他,就能挖出更深的东西。

      “我让东营后巷备了两匹快马。”他说,“还有平民衣服,放在箱子里,没拆封。”

      她回头看他。

      “万一你要出去,不用临时找。”

      她没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巡逻士兵换岗。两人穿着一样的轻甲,手持长矛,从主营前走过。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替换了身份——真正的巡哨已经被调去别处,这两人是影刃假扮的。他们会按老路线走,说老话,做老动作,就像什么都没变。

      这就是李秀宁要的效果。

      外面看起来一切正常。

      里面早已布好局。

      她重新坐下,继续抄账册。每一页都写得认真,连涂改的痕迹都模仿得一模一样。她知道,明天这个时候,这份东西很可能已经被送出去了。

      但她不在乎。

      她要的就是有人相信它。

      柴绍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他没坐,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刻意靠近,但影子在灯下叠在一起,分不开。

      帐外风大了些。

      火把晃了一下。

      她笔尖顿住,抬头看向门口。

      “怎么了?”柴绍问。

      “风向变了。”她说,“从北偏西转了南。如果有人在东山上蹲守,现在会被吹得睁不开眼。”

      “那正好。”他说,“看不清,才敢往下走。”

      她点头:“所以今晚不会来了。最早也是明晚。”

      “那你去睡一会。”

      “我不累。”

      他又说了一遍:“去睡。”

      她终于抬眼看她:“你不也在这?”

      “我守前半宿。”他说,“你守后半宿,咱们轮着。”

      她没再推。站起身,走向内帐。帘子掀开又落下,影子消失。

      柴绍坐在她刚才的位置,拿起那份还没抄完的账册。他翻了一页,看到一行数字被划掉重写。他盯着看了很久。

      外面巡哨走过,脚步声整齐。

      他把账册放下,手搭在刀柄上。

      风还在吹。

      帐角的灯焰跳了一下。

      他忽然开口:“你们今天发饭,是不是多加了半瓢水?”

      值守的亲卫在帐外答:“是。按将军吩咐,明天还要减。”

      “减多少?”

      “减到刚好见米底,不能沉。”

      柴绍点头。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上有茧,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他想起白天看过的真账本——存粮其实还能撑十二天,不是六天,也不是八天。

      她连自己人都瞒。

      这才是最狠的局。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帐内安静下来。

      只有灯芯偶尔爆个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很轻,是单人。

      亲卫低声问:“谁?”

      “我。”是李秀宁的声音,“睡不着。”

      她掀帘进来,头发没散,衣服也没换。她走到舆图前,盯着东南角那个虚设的转运点。

      “明天早上,让辅役搬筐的时候,故意摔破一个。”她说,“撒点麸皮出来,像漏粮的样子。”

      柴绍睁眼:“好。”

      她没动。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联手设伏吗?”她突然问。

      “记得。”他说,“盩厔东山,你让我装败退,引突厥骑兵进谷。”

      “那天你也这么说,‘去睡一会’。”

      “我没去。”

      “我知道。”

      两人没再说话。

      帐外风停了。

      灯焰稳住。

      她走到案前,拿起笔,继续抄账册。

      柴绍看着她的背影。

      笔尖在纸上移动,发出沙沙声。

      帐门开着,外面巡哨走过,影子扫过地面。

      一只飞虫撞在灯罩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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