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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密信真相终揭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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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绍的手还搭在刀柄上,眼睛盯着账册。李秀宁站在案前,笔尖刚落,纸上是最后一行假数字。
帐外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同时抬头。
亲卫掀开帘子,声音压得很低:“那个送信的人……又来了。”
李秀宁没动。柴绍也没松手。
“让他进来。”她说。
帘子再次掀开。黑袍人走进来,脚步很慢。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灰败的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左袖空荡荡的,用一根麻绳绑在肩上。
他站定,没跪,也没行礼,只是看着李秀宁。
“你回来做什么?”她问。
“我来告诉你,那封密信是真的。”他说,“我也来告诉你,是谁写的。”
柴绍往前半步,挡在李秀宁身侧。他的手还在刀上。
“你说你是谁?”
“我叫徐九章,原是河东盐监司录事。”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打开,里面是一块半边铜符,还有一页血迹斑斑的纸,“这是我家传的官凭,这是我妻儿的血书。”
李秀宁接过铜符,翻看背面刻字。她认得这种制式,是隋朝地方小吏的凭证。血书上的字歪斜,写着“夫若见此,速逃”。
“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被埋进枯井七天。”他说,“他们以为我死了。我爬出来的时候,全身溃烂,左手烂掉了。我在山里躲了三个月,靠吃草根活命。”
他说话不快,但每一句都清楚。
“后来呢?”
“我听说你在打霍九楼,断了他的盐路。”他抬头,“我知道你恨宇文阖。我也恨。因为我查到霍九楼私盐进出,顺藤摸瓜,发现他每月十五往蒲坂送三船盐,收货人是宇文阖的家奴。我把证据报上去,当天夜里,我家就被烧了。”
帐内安静。
李秀宁把铜符放在桌上,拿起那页血书。她看到血迹里夹着几粒沙土。
“你说的这些,我能信吗?”
“你可以不信。”他说,“但我带来的东西,你不该不信。”
他从右袖抽出一卷油纸,解开,摊开在案上。
是一份手写文书,标题是《宇文霍连盟实录》。
下面列着三件事:
一、宇文阖将于三日后调集六百死士,联合赵庄、柳家屯、陈坡三村豪强,封锁所有通往娘子军营地的道路;
二、霍九楼已将二十船私盐藏入赵庄祠堂地下,作为战时储备,并许诺每封一道粮路,赏粟五百石;
三、接头时间为每月十六子时,地点为蒲坂渡口第三号货栈,暗语为“椒盐可换米”。
李秀宁看完,没说话。柴绍伸手翻页,发现后面附着几张账目残片,墨色老旧,纸张发黄。
“这是霍九楼的记账方式。”他说,“三进三出不成平。我们之前就见过一笔类似的账,马三宝说是漏洞,其实是故意留的暗门。”
李秀宁点头。她记得那笔账。
她抽出真正的存粮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写着:北仓入库粟三百石,西岭小道夜运,无误。
时间是昨夜三更。
她对照文书里的“三日后断道”日期,完全一致。
“你知道青崖陉吗?”她突然问。
“知道。”徐九章答,“废弃古道,通渭北。去年暴雨塌方,没人走。但骡马还能过。宇文阖不知道这条路,霍九楼也不知。我是十年前押粮时走过一次,记下了。”
李秀宁看向舆图。她在角落找到那条细线,标着“青崖陉”,几乎被灰尘盖住。
她用朱笔圈起来。
柴绍也凑近。他指着赵庄位置:“你说霍九楼把盐藏在祠堂地下?”
“有暗室。”徐九章说,“入口在供桌下,踩左边第三块砖,会下沉。”
李秀宁抬眼:“你能画出来吗?”
他点头,拿过纸笔,手虽抖,但线条稳。画完一个祠堂平面图,标出暗室、通风口、出口方向。
李秀宁看着图,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他说,“我是要让他们死。我要亲眼看着宇文阖被人拖出来,我要看着霍九楼跪在地上求饶。我不要钱,也不要官。我只要他们死。”
他声音没变,但眼里有光。
柴绍看了他很久,终于把手从刀上移开。
“信他。”他对李秀宁说。
她没立刻回答。她走到帐角,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拿出一块布包着的东西。她解开,是一截烧焦的竹片,上面有炭写的字。
“这是我们在盩厔县衙暗道里找到的。”她说,“写着‘霍盐三船,入蒲坂,申时三刻’。时间是你提到的接头日。”
她把竹片放回盒里。
“我信你八分。”她说,“现在差两分。”
“你要什么?”他问。
“你要留下。”她说,“住在营里,由亲卫看管。不准出帐,不准见外人。等我们核实情报,再决定用不用你。”
他低头:“可以。”
“还有一条。”她说,“你不能再提报仇。你的命现在归我管。你要活,就听令。要死,现在就可以走。”
他站着没动。然后慢慢跪下,额头触地。
“我听令。”
李秀宁没扶他。她对亲卫说:“带他去偏帐,给水给饭,伤处找医者处理。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亲卫领人出去。
帐内只剩两人。
柴绍拿起那份《实录》,又看了一遍。
“影刃得动。”他说,“两条线都要查。青崖陉能不能走,必须马上知道。赵庄祠堂也得摸清,但不能惊动村民。”
“派双队。”李秀宁说,“一队走西岭小道探路,一队扮成运炭车混进赵庄。都用生面孔,不准带兵器,只带短刃。”
“要是被发现了?”
“就说迷路的商旅。”她说,“被抓就咬死不说。”
她走到舆图前,朱笔落下,在青崖陉起点画了个红点,在赵庄祠堂画了个叉。
“如果这两条都成立,我们就有了反手的机会。”
“怎么反?”
“他们想断我们粮道。”她说,“我们就先断他们的信道。霍九楼靠商人传话,宇文阖靠死士递令。只要我们在中间截一次,就能让他们互相猜疑。”
柴绍想了想:“我们可以伪造一笔交易记录,说霍九楼答应付钱但没到账,让宇文阖的人拿到。”
“不止。”她说,“我们要让他觉得,霍九楼准备甩了他。”
她提笔写下八个字:离间其心,夺其时势。
柴绍看着那八个字,笑了下:“你比以前狠了。”
“不是狠。”她说,“是没时间软了。”
她转身走向案台,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空白调度令。
“从今天起,东营虚设转运点停用。”她说,“所有运粮改走北仓,夜间进行,辅役轮班。不准提‘粮’字,一律说‘货’。”
她写完令,盖上印,交给亲卫:“即刻传达。”
亲卫接过,出去。
帐内安静下来。
柴绍站在她身后,看着舆图上的标记。
“你觉得他会骗我们吗?”他问。
“不会。”她说,“断臂的人不会拿命开玩笑。而且他知道太多细节,不是细作能背下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查?”
“因为我知道,真话里也能藏陷阱。”她说,“他可能真是受害者,但他也可能被逼着来送真情报。我们要的是事实,不是故事。”
柴绍点头。
他走到火盆边,拿起火钳,拨了下炭块。火星跳起来,落在地上。
“我去安排影刃出发。”他说,“你休息一会。”
“我不累。”
“你昨晚没睡。”
“你也一样。”
他没再说什么。他放下火钳,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
冷风灌进来。
他回头:“等消息回来,我们再定下一步。”
她站在舆图前,没回头。
“好。”
帘子落下。
帐内只剩她一人。
她拿起朱笔,对着舆图,开始画路线。一笔一笔,连起青崖陉、北仓、赵庄三点,形成一个三角。
她画得很慢。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士兵。他们走过主营前,脚步整齐。
她停下笔,看向帐角的木盒。
那块血书还在里面。
她没再看。
她继续画。
三角闭合。
她用朱笔在中间写下一个字:反。
外面天色微亮。
火盆里的炭快熄了。
她放下笔,用手搓了搓脸。
手指碰到眉骨上的疤。
她没停。
她站起来,走到案前,倒了碗水,一口气喝完。
水有点凉。
她放下碗,回到舆图前。
手指按在“反”字上。
这时,亲卫进来。
“偏帐那边,徐九章吃了饭,正在睡。”
“守好了。”
“是。”
亲卫退出去。
她站着不动。
远处传来鸡叫。
她忽然开口:“把柴绍叫回来。”
亲卫应声而去。
她盯着舆图。
朱笔掉在地上,滚了一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