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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粮道危机暗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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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卫的脚步刚消失在帐外,李秀宁还没来得及弯腰捡起那支滚落的朱笔,帐帘就被掀开了。
柴绍回来了,肩上落了一层晨露,发梢微湿。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一张纸递了过来。
纸上是影刃传回的第一条消息:西岭小道尚通,但青崖陉入口发现新堆土石,骡马难行。
李秀宁接过纸,手指在“新堆土石”四个字上停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舆图,青崖陉那条细线被她用朱笔重新描了一遍。原本以为是备用路,现在看来,敌人比她想的更快。
“他们知道我们盯这条路。”她说。
柴绍点头:“不是巧合。霍九楼动了。”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马三宝拄着一根短木拐进来,左腿落地时轻颤了一下。他额角有汗,腰间三个酒囊晃得厉害,水囊在前,药囊在后,酒囊空着——他知道今天不能沾一滴。
“报。”他声音压着,却很稳,“斥候刚回,赵庄到北仓的主道被断了。”
李秀宁看着他。
“巨木横在路口,有二十多个民夫在锯树,说是山体滑坡要清障。可他们用的是霍记粮行的工牌,领头的是霍家老账房的侄子。”
柴绍皱眉:“明目张胆了。”
马三宝继续说:“第二件事,黑风寨的人动了。昨夜有人往寨子里送了三车米、两匹绸,还有一袋银锞子。寨主当众说‘近日有肥羊过路,兄弟们开荤’。”
李秀宁没动。
“第三件事,原定今日进炭的车队没了影。押货的老周家里人今早报官,说车队走到半山腰,突然冲出一队蒙面人,拿刀逼他们滚下车,骡马全被牵走,连货单都没留下。”
帐内静了下来。
柴绍看了李秀宁一眼:“三条路,全被卡了。”
李秀宁走到案前,抽出三本册子,每本只写一行字。
第一本写“民夫砍树”,归入“民事纠纷”。
第二本写“山贼收礼”,也归入“民事纠纷”。
第三本写“炭车失踪”,同样归档。
她盖上印,递给亲卫:“存档,不许外传。”
亲卫接过,退下。
柴绍看着她:“你这是……”
“让他们觉得我们没反应。”她说,“霍九楼要的是乱。我们越慌,他越敢加码。现在装不知道,他反而会自己露出更多底牌。”
马三宝站在一旁,右手不自觉地敲了敲算筹袋。他知道李秀宁在赌——赌霍九楼沉不住气,赌这些“小事”背后藏着更大的破绽。
“但咱们的粮,只剩六天。”他说。
李秀宁点头:“我知道。”
她转身走向舆图,指尖从北仓划向赵庄,再从赵庄划向营地。这条线原本是运粮命脉,现在成了敌人的眼中钉。
“他为什么不等?”她忽然说。
柴绍问:“等什么?”
“如果他是想耗死我们,就该什么都不做,让我们自己断粮。可他现在又是设障,又是买贼,动作这么急,说明他怕。”
“怕什么?”
“怕我们先动手。”她盯着舆图上的三角路线,“怕我们找到祠堂下的盐,怕我们走通青崖陉,怕他的盟约撑不到第七天。所以他要先把路封死,逼我们在断粮前乱阵脚。”
柴绍明白了:“他在抢时间。”
“不是抢。”她说,“是在逃命。”
帐外传来鸡叫,天已大亮。巡逻兵走过主营,脚步整齐。伙房那边开始升烟,锅盖掀开的声音隐约可闻。
马三宝低声说:“刚才路过东二仓,听见几个辅役在嘀咕,说今天打饭的勺子好像轻了。”
李秀宁没回头:“告诉伙长,饭量照旧。谁再传这种话,关三天禁闭。”
“是。”
马三宝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派轻骑去查黑风寨?或者先清路障?”
“不动。”她说,“现在动,就是中计。”
柴绍接话:“他设障,是想逼我们出兵清道。只要我们的人一动,他就知道我们缺粮。山贼也好,民夫也罢,都是诱饵。我们救一个,他吃一口。”
李秀宁点头:“我们现在不出兵,也不喊饿。让他猜不透。”
马三宝低头记下,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这时,柴绍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蒲坂渡口今早有动静。货栈进出骡车十二辆,卸货方向避着哨岗,往林子里去了。守渡口的老兵说,这批车用的是霍家旧字号,但换了旗。”
李秀宁接过纸,看了一眼日期。
十六。
她笑了。
“每月十六子时,蒲坂第三号货栈。”她说,“他不但没改时间,还敢明着运货。”
柴绍皱眉:“他不怕我们截?”
“他不怕,是因为他觉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她手指点在舆图上,“他算准了我们不会信徐九章,算准了我们会犹豫,算准了我们不敢动青崖陉。所以他现在大摇大摆运货,是给我们看的——看,我还能通,你已经断。”
马三宝抬起头:“这是示威。”
“也是心虚。”李秀宁声音低下来,“真有底气的人,不会急着证明自己。他越是张扬,越说明他撑不了多久。”
帐外传来一声马嘶,接着是士兵呵斥声。很快又恢复平静。
李秀宁站在舆图前,一动不动。她的手指一直按在“北仓—赵庄”那段路上,指节发白。
柴绍看着她:“接下来怎么走?”
她没立刻回答。
过了几秒,她说:“霍九楼现在有三张牌:路障、山贼、信道。他以为这三张牌能压死我们。但我们有一张他不知道的牌。”
“哪张?”
“我们还有粮。”她说,“而且他知道我们知道他的盐在哪。”
柴绍懂了:“他怕我们先动手抢他的底。”
“所以我们要让他更怕。”她说,“不急着打通路,也不急着抓人。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已经在动手了,但他不知道是哪一步。”
马三宝问:“怎么做?”
“放风。”她说,“让赵庄的村正听说,娘子军昨夜调了五百人,往青崖陉去了。让黑风寨的探子看到,东营轻骑在磨刀、绑鞍具。让蒲坂的商贩传言,霍家的盐被官府盯上了,随时要抄。”
柴绍嘴角微扬:“让他自己乱。”
“对。”她说,“我们不动,但让他觉得处处都在动。”
马三宝快速记下,抬头说:“我可以安排驼帮的人去传话。他们常走这几条路,没人怀疑。”
“去吧。”她说,“记住,话要散得自然,不能急。就说‘听跑货的兄弟说’,‘村里人都在讲’,别提娘子军三个字。”
马三宝应声出门。
帐内只剩两人。
柴绍看着她:“你真的相信徐九章?”
“我不信人。”她说,“我信事。”
“什么事?”
“断臂的人不会拿命开玩笑。他知道太多细节,不是假情报能编出来的。而且他愿意被我们关着,说明他没退路。”
“可万一是苦肉计呢?”
“那就让他继续苦。”她说,“我们查我们的,他等我们的。等到哪天他等不下去了,自然会露馅。”
柴绍沉默片刻:“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露?”
“等霍九楼开始输的时候。”她说,“人只有在输的时候,才会慌。一慌,就会动。”
她转身回到案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空白调度令。
“从今天起,所有文书不准提‘粮’字。”她说,“一律用‘货’。北仓进出,改为夜间。东营转运点彻底停用,灯也撤了。”
她写完,盖印,交给亲卫:“即刻传达。”
亲卫接过,出去。
帐内安静下来。
柴绍站在她身后,看着舆图上那三个点——北仓、赵庄、青崖陉。它们被朱笔连成一个三角,中间写着一个“反”字。
“你还记得昨晚写的那个字吗?”他问。
“记得。”
“现在还作数?”
她抬头,看着他:“不是作不作数的问题。是现在已经没选择了。”
她走到火盆边,拿起火钳,拨了拨炭块。火星跳起来,落在地上,熄了。
“他断我的路,我就断他的心。”她说,“他想让我乱,我就让他更乱。”
柴绍看着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她没回答。
她只是拿起朱笔,对着舆图,重新画线。一笔从青崖陉出发,绕过黑风寨,直插赵庄祠堂;另一笔从北仓出发,贴着山脚,连接一条废弃水渠。
两条线,在舆图上交叉。
她用笔尖点在交叉点上。
说:
“等他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堵前面的时候,我们就从后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