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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缝纫机是命,谁也别想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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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运楼里。
林晓梅拿着刚做好的"祥云如意"围裙样品,指尖轻轻抚过盘扣上的暗纹。
张老板娘眼睛亮得像灯泡:“妹子,你这手艺绝了!我这馆子都得跟着沾光!”
“张姐满意就好。”林晓梅递过样品,“二十件,三天后交货。”
“不急不急!”张老板娘一把拉住她,“我给你介绍几家姊妹!她们看了我这围裙,都眼红了!”
当天傍晚,林晓梅就见到了那三家个体户——开理发店的王姐还有两个临街的商家。
她当场收下三十块定金,写了三张收据,字迹工整,条款清晰。
“妹子,你识字?”王姐惊讶得张大了嘴,惊觉这妹子的深藏不露。
“知青下乡时,教过扫盲班。”林晓梅淡淡一笑,把收据递过去。
送走三人,她攥着三十块钱,直奔邮局。
“同志,存定期。”她把五十块递进去——鸿运楼的三十块定金,加上之前攒的,整好凑够五十。
营业员是个小姑娘,打量她洗得发白的工装:“存多久?”
“一年。”林晓梅在存单上签下名字,字迹娟秀。
红戳盖下,存单揣进怀里,像揣着一张护身符。
这是她林晓梅的第一笔存款,谁也拿不走,包括顾承言。
回到招待所,她立刻开工。
三楼的走廊尽头,那间七平米的街面房传来缝纫机"嗒嗒"响声。
林晓梅坐在临时工作台前,四十件工装的布料堆成小山。
……
这天下午,招待所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执行公务!”楼下的声音大的直传三楼。
林晓梅心头一紧,探出头,看见王科长带着两个保卫科的人,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林晓梅在哪?"
刘姐挡在楼梯口,满脸的怒气,死死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你们干嘛?这是招待所,不是你们服装厂!”
“她投机倒把!私自接单,扰乱市场!”王科长一把推开刘姐,“搜!”
林晓梅冷静地合上缝纫机盖子,把刚画好的纸样塞进抽屉。
王科长一脚踹开门,看见满屋子的布料和工作的缝纫机,冷笑:“人赃并获!带走!机器没收!”
“王科长,您以什么名义没收我的私人财产?”林晓梅站起来,眼神坚定,神色平静如止水,她挡在缝纫机前如护着宝贝般。
“私人财产?你这是生产工具!没有单位介绍信,你这就是资本主义尾巴!”王科长伸手就要搬缝纫机。
“慢着。”林晓梅打断他,慢悠悠地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您先看看这个。”
王科长不耐烦地打开,脸色变了又变。
里面是张老板娘帮她申请的《淮安县临时个体户许可证》,盖着工商局的红章,还有与三家店铺签的定金合同,条款清晰,手印齐全。
“王科长,《□□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今年三月就下发了,鼓励待业青年从事个体经营。我手续齐全,您说我投机倒把,是质疑中央政策?”林晓梅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王科长额头渗出冷汗,心头一惊。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软柿子一样的女人,居然懂政策!
“你……你就算有证,也不能抢国营厂的生意!”他有点慌不择路的说着,脸涨得通红。
“王科长,我接的是工装,国营厂做吗?”林晓梅微笑,“您要是能做,这三家的订单我双手奉上。”
王科长噎住了。
国营厂只做批量成衣,哪看得上这几十件的小单?
“走!”他咬牙挥手,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刘姐冲进来,竖起大拇指:“妹子,硬气!”
林晓梅却腿一软,跌坐在床上。她死死抱住缝纫机,指节发白。
这机器是外婆留下的嫁妆,是她的命。谁也别想动。
她刚松口气,楼下又有人找。
是县委的小车司机,姓马,平常接送顾承言的。
“嫂子,顾科长让给您送点东西。”老马递过一个纸盒。
林晓梅打开,是一瓶冻疮膏,部队特供的,市面上买不到。
她想起昨晚,顾承言的车在楼下停了一夜。
她拉上窗帘,装没看见。
“马师傅,这牌子我用过,过敏。”她把药膏推回去,并不想受他的恩惠,“麻烦您转告顾科长,好意心领了。”
老马为难:“嫂子,您别让我难做。顾科长听说您每天干十六个小时,手指都扎烂了……”
“那是我的事。”林晓梅打断他,“我跟他,按协议办事。协议里可没写他得关心我。”
老马一时语塞,没办法地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林晓梅关上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确实,针眼密密麻麻,冻疮红肿。
但她宁愿疼,也不要他的施舍。
晚上,她特意去街口买了半斤五花肉,在公用厨房里炖红烧肉。
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为自己做顿好的。
肉香飘满楼道,刘姐夸她:“妹子真会过日子!”
众人闲聊之际,却没注意到顾承言的车又来了。
他坐在车里,看了许久。直到看着她回到房间,拉亮那盏昏黄的灯。
“顾科长,嫂子她……”老马小心翼翼地,不时观察着顾承言的表情。
“去查一下,她今天跟谁接触了。”顾承言掐灭烟,“还有,那份什么个体户证,谁给她办的?”
“是张老板娘,她男人在工商局。”老马了解自家科长,便一早就打听了。
顾承言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她倒是,什么人都肯帮她。”
“顾科长,要不您亲自去……”
“不用。”顾承言看着那扇亮灯的窗,“她现在是林师傅,不是我顾家的媳妇。我再去,她是真会报警。”
他以为自己了解她。
可现在才发现,他从未认识过这个叫林晓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