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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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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林哲，未来的英雄传奇，爬上大厦，站在本市最高建筑的顶层边缘想。
狂风将他的运动衫吹得猎猎作响。为什么不是紧身衣？经费紧张，英雄也是要恰饭的。
朝下看去，令人心惊肉跳的高度，使四散的群众和堵塞的车流都变得无比渺小；而林哲的正对面，建筑顶层的中央空地之上，正站着他的宿敌，沈渊。
他今天依旧穿着一身既像风衣又像西装的黑色制服，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沈渊此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总是端着副让林哲冒酸水的都市精英架子。
林哲看到，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沈渊的手里拿着一个可疑的遥控器。上面的鲜红色按钮，刺目得像爆炸时的火光。
“林哲。”
沈渊开口，声音被不知藏在哪里的扩音设备放大，盖过呼啸的风声，落入林哲耳中。
“这座大厦，以及里面的一千三百五十七名无辜的生命，将在三分钟后，伴随一场绚烂的烟火，化成火海里的飞灰。”
林哲挽起袖口，摆出十几年前少年宫兴趣班学来的迎战姿势，右手拇指划过鼻尖。
“沈渊！你的阴谋不会得逞！正义必将战胜邪恶！”
林哲有多想吐槽这台词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架不住观众喜欢。
虽然现在楼下只有屁滚尿流逃跑的群众和严阵以待的警车，但保不齐哪个角落藏着未来会给他写传记的记者呢？只要有观众在，英雄的人设就不能崩。
沈渊的嘴角嘲讽似的勾起了一下，静静地看着林哲，没接话。
每次都是这样。说十句回不了一句，搞得他像个激情演出的独角戏演员。
“放弃吧！”林哲嘴上继续输出，眼睛也没有闲着。他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寻找可能的炸弹安置点。
“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我面前毫无意义！”
“还有两分四十五秒。”
沈渊只是从容地提醒。他抬手，撩起衣袖看了看腕表。像受邀参加一场晚宴，而不是在搞恐怖袭击。
“从刚才起，只有两分四十三秒了。”
行，你帅，你冷静，你逼格高。林哲不再争辩，脚下发力，朝沈渊冲了过去——先制伏主谋，总能问出点线索！
意料之中，林哲的拳头挥过去的瞬间，沈渊身边几个保镖站了出来。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壮汉，一堵墙似的拦在林哲面前。
“交给你们了。”
沈渊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靠，每次都这样！
林哲在心里把沈渊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对着冲上来的杂兵拳脚并用。
左勾拳，右鞭腿，过肩摔。
动作行云流水。
杂兵们发出痛苦的闷哼，纷纷倒地。
解决完最后一个，距离沈渊宣告的爆炸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
林哲冲到楼边。哪里还有沈渊的影子？狂风作响，人群还没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林哲喘着气，道了一句：“……混账，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时间咒骂了。从主谋嘴里问出线索这条路行不通了，幸好还有别的路可选。
林哲调整呼吸，屏息凝神，将意识沉入静谧的心灵之底，让感知扩散出去。
多年来当英雄解决事件养成的直觉，或者说多年来被沈渊折腾出来的条件反射，如林哲所期望的那样起到了作用。
他迅速定位到几个散发异常能量的位置。
是炸弹。微型炸弹。
就分布在脚下这栋大楼的几个关键承重结构上。正在黑暗里，滴滴滴地闪着红光。
距离爆炸只剩一分钟不到。
时间紧迫，没法联络拆弹专家。就算通知警方请求介入，已经介入的人手也都在忙着在楼底维持秩序。就算还有余力，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上不来。
只能硬扛了。
林哲蹲下身去，双掌按上脚下的楼板，体内能量自手心溢出。
虽然疼痛难忍，但林哲咬牙坚持。直到看到一股淡金色的能量流快速朝下渗透，向着定位到的爆破点涌去、快要将其包裹——
轰隆————！！！
爆炸声从大楼内部传来。楼体剧烈晃动起来。楼下传来一片尖叫。
林哲是第一个承受爆炸的人。爆炸发生的瞬间，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错了位。
烟尘从窗口连同碎玻璃一起炸开。
沉闷的轰鸣接连不止。
但大楼，稳住了。
林哲抬起不再传来冲击的手，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任汗水滑落。
搞定。明天新闻头条预定：#神秘英雄林哲再显神威，挫败恐怖袭击拯救千人#。完美。
就是……有点累。
没办法，沈渊这次玩的有点大。
说起沈渊——这个犯罪分子！像今天这样的破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上周，他在城市供水系统内，投掷了一种神经毒素，声称要让全城人陷入狂欢的噩梦。
对此，林哲熬了三个通宵，蹲在租来的地下室兼实验室里，对着他故意留下的毒素样本边骂娘边配解药，最后，成功在危机爆发前把解药混入了城市的供水主管道。
但那之后，林哲因劳累过度一头栽进洗脸盆里睡过去了。
上个月，沈渊又搞了个什么直播演讲，宣扬他那套“秩序源于恐惧，和平基于控制”的歪理邪说，意在煽惑人心。
林哲黑进了他的直播信号，用自认为无可挑剔的逻辑以及满腔的正能量，把沈渊的黑暗理论驳得体无完肤。
看着直播画面里，沈渊那张冰山脸终于因当众吃瘪出现了裂痕，林哲心里那叫个爽。
结果就被城市网安部门追查了好几天。
总之，对林哲来说：如果把他比作英雄故事的主角，那沈渊，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反派。
他阳光，沈渊阴郁；他救人，沈渊害人；他坚信人性的美好，沈渊觉得秩序高于一切。
他们针锋相对，无处不在。
有时深夜，林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这座城市里属于自己的十平米出租屋时，也会在冰箱冷光的洗礼下，对这样的关系产生一丝的迷茫。
为什么偏偏是沈渊？他图什么？他什么都不缺。难道是统治世界？真是老套。
而且，抛开立场不谈，沈渊其实并不像那种以杀戮为乐的纯粹恶徒。
他的恶行……往往阵仗很大，但实际造成的直接伤亡，仔细回想起来，其实少得可怜。
据说，就连财务损失后来也都被明面上沈渊的公司给报销了。
不过就在这个念头快要生根发芽时，林哲紧急醒悟过来，摇头晃脑地把它掐灭了。
呸！怎么能给反派找借口！沈渊就是邪恶的，他是正义的，就这么简单！
念头虽然消失，疑问依旧驻留心底。
而解答它的机会……来得快，又猝不及防。
一次，林哲潜入了沈渊伪装成跨国科技公司的据点，他触动某个隐蔽的警报，引开了大部分守卫，但却在下一个岔路口走错方向，阴差阳错地，闯进了一间像是核心区域的房间。
但是，这房间不是电影里摆满高科技屏幕和实验器皿的指挥中心，而是一间书房。
书房很安静，淡淡的油墨气在柔和的被灯罩过滤的暖光中慵懒地翻涌，还有一种十分冷冽的木香。
跟沈渊身上的味道很像。
此外，靠墙的位置，被一整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占领，上面塞满了各种语言的书籍。在类型方面，从古典哲学到前沿物理，无所不包。
最后，一张红木书桌落在窗前。
此外，房间里什么也无，整洁得过分。
这太不符合深渊大反派的身份了！难道不该是骷髅头装饰和冒绿泡的培养基吗？
闯入别人的私人空间——哪怕是误闯，而这个别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反派——却还是让林哲觉得他像个闯入别人秘密基地的小偷，心跳慢慢地加快。
人一紧张就会想干点什么。林哲漫无目的而又匆匆忙忙地扫视起周围来。终于，在某一刻，林哲的目光巧之又巧地掠过书桌，发现了一个与周围和沈渊都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相框表层的玻璃下，压着张泛黄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勾肩搭背的小男孩，站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左边那个一头乱毛，缺了颗门牙，举着牌子，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超级英雄！”
那眉眼，分明是年幼的林哲自己。崇拜超级英雄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很正常，对吧？
而右边那个，和左边的孩子完全不同。他穿着干净的衬衫，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
虽然也在笑，但那个笑却和身边的同伴不同，神情里已透着一股大人才有的镇定。
那是沈渊。
这相片的出现所代表着的，让林哲迄今为止坚持的某种东西都为之动摇。
他用力拿起相框，翻到背面。
一行娟秀中带着稚气的字迹落在相框的边缘，也落入林哲的眼帘。
「阿哲想当英雄，我得做个配得上他的反派。」
阿哲，是林哲小时候的小名。除了林哲过世的奶奶，早没人将他这么叫了。
一种可能一下变得清晰。林哲踉跄一步，撞上桌角。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
是一本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它摔在地上，潦草地摊开了。
林哲弯腰将它捡起。恰好看到：就在那摊开的一页上，留下了一行漂亮的字。
「今日气象条件：晴，西北风三级。他救下幼儿园的样子真耀眼，不枉我为了确认计划的细节花了三个月时间。」
幼儿园？是了。林哲想起：半个月前，城西一所幼儿园发生燃气泄漏，差点引发爆炸，是他及时赶到用能力救下了所有孩子。当时还上了本地新闻，被好一顿夸奖。
所以，这是日记？但是，这里的“计划”又是指什么？这些话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林哲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继续往下看。书房里响起刷啦刷啦的声音。
而他越是去看，心中越是一片冰凉。
这些文字里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涵盖了林哲来到城市后全部的英雄时刻。
日记主人提起这些事的口吻又是那么地……期待？满足？温柔？
是好事吗？但这些，一旦和日记上时有提及的计划二字有了关联，便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没有。没有他一次次赶到，恰好有能力解决，恰好成为英雄。没有精心策划的灾难，也没有拼尽全力取得的胜利。没有正义必胜，没有梦想终会实现。更没有成为英雄的林哲。
日记脱手，林哲向后退去。一时不察，后背撞上了书架，一股痛感袭来。
往事历历在目。林哲被迫用另一种眼光审视它们：沈渊总站在高处，冷漠地宣布他的邪恶计划，但眼神却从未真正落在惊慌失措的民众身上；他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选在他即将赶到时离开，留下一个烂摊子和让一个人扬名立万的机会；他打造致命的陷阱，可最终总是有惊无险……
原来，他这几年的经历，从头到尾，都只是沈渊笔下的一个剧本而已？
也就是说，他所对抗的、所坚信的、所为之奋斗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