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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苏泮……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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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轩易的伤口重新进行了清创缝合。幸好躲闪及时,刀刃没有伤到动脉,但原本就没愈合好的旧伤上加新伤,显得格外狰狞可怖。失血加上惊吓,让他刚刚好转一点的脸色又变得惨白透明。
他被安排换了一间更为隐蔽安全的病房,门口也增加了保安值守。
医生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他和苏泮。
空气凝固着一种极其微妙而紧绷的沉默。
苏泮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只留下一个冷硬疏离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地冲进来、暴怒地制服袭击者、又焦急查看他伤势的人,只是秦轩易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秦轩易靠在床头,手臂上缠着厚厚的新纱布,传来的阵阵抽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看着苏泮的背影,喉咙干涩,无数疑问和情绪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你。”
苏泮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带着讥诮地反问:“谢我什么?谢我多管闲事,还是谢我又给了你一次施展‘条件反射’的机会?”
他的话依旧像刀子,毫不留情。
秦轩易的心脏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细微的刺痛蔓延开来。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涩意,低声道:“那个人……和上次袭击你的,是同一伙人吗?”
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苏泮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苏泮终于转过身,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答案,“管好你自己就行。”
他的冷漠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秦轩易心中那刚刚燃起的微弱星火。
是啊。
他凭什么关心?
他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他现在对苏泮而言,恐怕只是一个麻烦的、需要撇清关系的旧日包袱。
秦轩易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惨淡的自嘲,不再说话,只是将脸偏向另一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
他的沉默和那副仿佛认命般的、了无生气的样子,反而让苏泮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宁愿秦轩易像那天晚上一样崩溃地质问他,哭喊,甚至骂他,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副死气沉沉、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模样。
这种沉默,像是在无声地谴责着他的一切行为。
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苏泮蹙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用手按了一下胃部。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没有逃过秦轩易的眼角余光。
他的心猛地一揪。
那些偷听到的对话再次浮现在脑海——胃溃疡、出血倾向、止痛药、酒精……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和担忧:“你的胃……又痛了?是不是没按时吃饭?医生开的药……”
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苏泮骤然变冷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警惕和……被冒犯的怒意。
“秦轩易,”苏泮的声音冷得像是能掉下冰渣,一字一句地砸过来,“你以为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我的事?嗯?”
“我……”秦轩易语塞,脸色更加苍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是啊。
他以什么身份?
前男友?还是差点被他害死的仇人?
任何一种身份,都没有关心他的资格。
“对不起……”他狼狈地低下头,声音微弱,“是我越界了。”
苏泮看着他这副样子,胸口那股郁躁之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自己会因为对方的关心而心悸,更讨厌对方这副逆来顺受、仿佛他是什么暴君的样子!
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攥住秦轩易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动作粗暴,力道之大,让秦轩易痛得蹙起了眉,却不敢挣扎。
“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关心和愧疚!”苏泮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狠厉,像是要将他彻底看穿,“我不需要!你以为这样就能减轻你心里的负罪感?秦轩易,别天真了!我们之间,早就完了!从你相信那条短信,恨上我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完了!”
他的话像毒刃,精准地捅向秦轩易最痛的地方。
秦轩易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里面聚集,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知道……”他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我知道完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可是苏泮……可是我……”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喘息声。
可是我还是会担心你。
还是会怕你出事。
还是会……心疼你。
这些话,他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苏泮看着他那双盛满泪水、痛苦不堪的眼睛,攥着他下巴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酸楚。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仿佛再多触碰一秒,自己就会彻底失控。
他后退两步,转过身,不再看秦轩易,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我会派人查清楚今天的事。在你出院之前,不会再有危险。”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
门被关上。
秦轩易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病床上,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压抑地、无声地痛哭起来。
裂痕早已深可见骨。
不是几句关心和一次舍身相救就能弥补。
而苏泮站在病房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住了灼痛不已的胃部,眉心紧紧拧在一起。
为什么……
明明报复的话已经说出口,明明再次将他推开……
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更空了。
……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袭击从未发生过。
秦轩易的伤势在缓慢恢复,但精神依旧很差。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躺着,看着窗外,或者昏昏沉沉地睡着。
苏泮没有再出现。但秦轩易能感觉到,病房外的安保级别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偶尔,会有陌生的、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男人在门口短暂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知道,那是苏泮的人。
这种无声的“保护”,让秦轩易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一丝可悲的慰藉,又有更深的酸楚和绝望。
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这种扭曲的、冰冷的连接方式。
这天夜里,秦轩易又发起了低烧。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反复,让他睡得极不安稳,陷入了光怪陆离的噩梦之中。
梦里,又是那些血腥的照片,和苏泮当年浑身是伤、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交织重叠。画面扭曲旋转,最后变成苏泮冰冷厌恶的眼神,和那句“我们之间早就完了……”
“不要……对不起……对不起……”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呓语,眉头紧紧蹙着,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苏泮……痛……好痛……别走……求你……”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停在病床边。
是苏泮。
他似乎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过来,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一丝淡淡的酒味。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扯松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挣扎后的妥协。
他站在阴影里,看着病床上深陷梦魇、痛苦呓语的秦轩易,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那些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对不起”和“别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明明恨了他十年。
明明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可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听到他这样的梦话,心里会这么……难受。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拂开秦轩易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却又猛地顿住,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害怕这触碰会打破某种危险的平衡。
最终,他的手只是悬在半空,然后缓缓握成了拳,收了回来。
那年冬天,秦轩易发高烧,也是这样蜷缩着,睡得不安稳,嘴里迷迷糊糊地念着他的名字。少年苏泮就整夜不睡地守着他,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安慰“我在,别怕”。
那时,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纳彼此,彼此的痛就是对方最大的事。
而现在,他们的世界变得很大,隔阂很深,深到连一个触碰都显得奢侈和不合时宜。
苏泮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守着被梦魇折磨的秦轩易。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悄悄洒进来,勾勒出他冷硬侧脸的轮廓,也照亮了他眼底那无法在白天显露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痛楚。
恨意是真的。
但心疼……似乎也是真的。
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他胸腔里剧烈地撕扯着,几乎要将他分裂。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失而复得、却又面目全非的感情。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让他恨入骨髓,又……无法真正割舍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
秦轩易的呓语没有停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想说那样的话的……我只是想搪塞过去我舅舅……然后去找你”
“视频……是我表弟……给你的”
“苏泮……对不起……”
苏泮听到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内心早已狠狠的产生了悸动。
秦轩易的呓语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均匀,似乎终于摆脱了噩梦,沉沉睡去。
苏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苍白的,脆弱的,却莫名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了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缓缓站起身。
最后深深地看了秦轩易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调和酒气,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以及,病床上安睡的秦轩易,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知何时,已悄然舒展。
夜还很长。
守候无声。
心事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