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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玩这种苦肉计,有意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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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方案的工作量巨大,几乎意味着推倒重来。整个团队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抱怨和不满无声地弥漫,但更多的是对秦轩易的担忧——他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秦轩易将自己埋首在成堆的文件和数据里,近乎自虐般地工作着。他需要这种高强度的事情来填满每一秒思绪,不让那个人、那些话、那些冰冷的眼神有丝毫可乘之机,侵入他的大脑。
然而,身体的抗议却无法忽视。胃部的抽痛一阵紧过一阵,从下午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他吞了几片胃药,却收效甚微。额角也开始突突地跳着疼,像是有根细绳在不断勒紧。
“秦经理,您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助理小张忍不住再次过来询问,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秦轩易头也没抬,声音沙哑,“把Q3的市调数据再核对一遍,确保来源清晰。”
小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照做。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夜色深沉,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秦轩易才终于从电脑前抬起头。剧烈的头痛和胃痛几乎要将他撕裂,眼前阵阵发黑。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却丝毫无法缓解。反而因为停止工作,那些被他强行封锁的情绪和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反扑回来。
苏泮冰冷的眼神。那句“敷衍”。那句“次品”。还有十年前,那条决绝的短信……
【我们分开吧】
那行字仿佛又灼烧在他的视网膜上,清晰得可怕。白炽灯恍惚间变得昏暗,而那一行字,明明是方正的标准字体,这个时候却像沾染鲜血的黑色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
痛。太痛了。
比十年前那一刻,甚至更加痛彻心扉。
因为这一次,他还要亲耳听到、亲身感受到那个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厌恶和否定。
他挣扎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办公室。夜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胃里翻搅得更加厉害。他扶着路边的树干,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冷汗彻底浸湿了后背。
好不容易走到家,他甚至没有力气开灯,也没有换鞋,直接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沙发上,将脸深深埋进靠垫里。
身体冷得发抖,胃部的绞痛持续不断。意识开始模糊,沉甸甸地往下坠。
那是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冬天,他发高烧,蜷缩在出租屋冰冷的床上,瑟瑟发抖。苏泮急得眼圈发红,把自己所有的厚被子都压在他身上,然后穿着单薄的毛衣就冲进寒夜里,跑了很远的路给他买药。回来时,少年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鼻尖冻得通红,却第一时间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把热水和药喂给他吃。夜里他烧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一直紧紧抱着他,用体温温暖他,在他耳边一遍遍沙哑地低哄:“轩易乖,吃了药就不难受了……快好起来,别吓我……” 那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安稳,让他觉得就算病死了也心甘情愿。
梦境与现实交错。
冰冷的沙发仿佛变成了那张冰冷的旧床。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蜷缩着,无人问津,在剧痛和寒冷中独自挣扎。
“……泮……”无意识的呢喃从干裂的唇瓣溢出,带着滚烫的泪意,“好痛……”
下一秒,他猛地惊醒过来。
空荡荡的、漆黑的客厅里,只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哪里还有苏泮?哪里还有那个会为他急得眼圈发红、在雪夜里狂奔买药的少年?
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无人回应的剧痛。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眼泪终于冲破所有防线,汹涌而出,滚烫地灼烧着冰冷的脸颊。
为什么…… 十年过去了,还要回来?为什么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提醒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彻底失去了什么?
胃部的绞痛再次升级,如同有只手在里面疯狂地撕扯。他痛得几乎痉挛,冷汗涔涔而下,意识又开始模糊。
他挣扎着摸到手机,屏幕冰冷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通讯录上下滑动,一个个名字掠过,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在此刻求助的对象。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十年间,他习惯了独自承受所有病痛和苦难。
指尖颤抖着,最终却鬼使神差地、无意识地停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上——那个他即便换了几次手机也从未真正删除的、属于苏泮的旧号码。
可能早就停用了吧。
他昏昏沉沉地想着,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指尖无力地按了下去……
拨号中的界面亮起。
每一声“嘟——”的等待音,都漫长像一个世纪。
就在他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
电话,突然通了。
那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片沉默的、冰冷的呼吸声。
秦轩易意识模糊,声音痛得发颤,细若游丝,带着哭腔和无法自控的依赖:“……好痛……胃……好痛……”
电话那头,依旧是一片死寂。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久到秦轩易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后,一道冰冷至极、没有丝毫情绪的嗓音,通过电流传了过来,清晰地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迷糊。
“秦轩易,”那声音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和讥诮,“玩这种苦肉计,有意思吗?”
“……”
咔嚓。
世界安静了。心也彻底死了。
电话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
秦轩易蜷缩在冰冷的黑暗里,一动不动。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