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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苦肉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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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却远不及心脏被那句话冻结后的万分之一冷。
“玩这种苦肉计,有意思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和对过往的眷恋,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胃部的剧痛还在持续地撕扯,但此刻,那种生理上的痛苦仿佛退得很远,被一种更深、更彻骨的绝望所覆盖。他甚至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僵硬地蜷缩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手机屏幕碎裂在地,那一点微弱的光也很快熄灭了,整个房间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也好。黑暗最好。什么都看不见,就不用面对这残忍的现实。
他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寒意渗透全身各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他才仿佛找回了一点知觉。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只是一种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在这里的倔强,让他挣扎着动了动手指。
他摸索着,艰难地够到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但居然还能亮起微弱的光。他颤抖着手指,删掉了那条刚刚拨出的通话记录,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场自取其辱的证明。
然后,他凭着记忆,打开了外卖软件,下单了胃药和一瓶矿泉水。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挣扎着爬回沙发,将自己裹进薄薄的毛毯里,牙齿冻得咯咯作响。
等待外卖的时间漫长而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反复播放着苏泮那句冰冷的话。
苦肉计?原来在他眼里,自己就连痛苦,都成了别有用心的手段和算计。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情景。他因为舅舅家的刁难,饿了一整天胃痛如绞,却不好意思告诉苏泮。细心的少年还是发现了,不由分说地拉他去吃饭,把自己碗里所有的肉都夹给他。他红着脸想推辞,苏泮却板起脸,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心疼:“跟我还算计这个?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再跟我客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时,“算计”是生分,是需要被“收拾”的甜蜜罪名。
而如今,“苦肉计”成了他处心积虑的证明,成了令人作呕的算计。
原来,时过境迁,这个词的含义,早已天翻地覆。
门铃终于响了。
他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走到门口。从外卖员手里接过袋子的那一刻,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又可怜。
吞下药片,灌下冰冷的矿泉水,胃里的灼痛似乎稍微缓解了一些,但身体依旧冰冷,心脏那个被洞穿的地方,呼呼地漏着风。
他重新瘫倒在沙发上,精疲力尽。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工作群的消息。有人在@他,询问明天修改方案的进度。
苏泮。又是苏泮。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法摆脱的诅咒,如影随形。
他盯着那条消息,眼神空洞。然后,慢慢地,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定,从那双死寂的眸子里一点点渗透出来。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在那个人的面前倒下。
他可以被否定,被羞辱,被视若敝履。但他绝不能真的变成一个可怜巴巴、摇尾乞怜、需要对方施舍一点怜悯的失败者。
那不是苦肉计。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允许自己在那个人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脆弱和痛苦。
所有的痛,所有的伤,都必须死死摁在心里,烂在肚子里。
他坐起身,重新拿起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在工作群里回复。
【收到,正在处理,明早例会前会发出新版本。】
字句冷静,专业,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仿佛刚才那个痛得意识模糊、拨出求救电话又遭受致命一击的人,根本不是他。
放下手机,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屏幕冷白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沉寂如古井般的眼睛。
胃还在隐隐作痛。心已经麻木不仁。
他开始工作,敲击键盘的手指稳定而迅速。
这一夜,注定无眠。
而城市的另一端,高级公寓的落地窗前,苏泮握着早已熄灭屏幕的手机,站在那里良久未动。窗外是璀璨的不夜城,而他周身笼罩的气息,却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沉郁冰冷。
指间夹着的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忘了弹,也忘了吸。
那句带着哭腔的、痛楚的“好痛……”,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猛地闭上眼,眉心拧紧,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更深的、近乎暴戾的寒意。
他抬手,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仿佛也摁灭了某种不该有的、瞬间动摇的情绪。
苦肉计。一定是。
他对自己说。
那个骗子,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欺骗。
他绝不会……再上当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