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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各自煎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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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城市再次被霓虹点亮,喧嚣而繁华。
苏泮站在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街景。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缓慢的痕迹。他站了很久,久到杯中的冰块几乎完全融化,稀释了酒液,也带走了那灼烧喉咙的刺激感。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白天的会议上,秦轩易表现得无懈可击。冷静,专业,客观,像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冷铁,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和情绪。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看到对方的慌乱,不甘,甚至愤怒。他做好了应对一切反弹的准备,准备用更冰冷、更残酷的方式将对方再次击溃。
可是没有。
秦轩易就像一潭真正的死水,无论他投下怎样的石子,都惊不起丝毫涟漪。
这种失控感,让他莫名烦躁。
还有昨晚那个电话……
那带着哭腔的、痛苦脆弱的声音,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坚冰般的外壳。尽管他立刻用更冰冷的言语回击了过去,但那一瞬间的心悸和动摇,却真实地发生了。
他仰头将杯中变得寡淡的酒液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入胃中,却点燃了一簇无名火。
苦肉计。一定是苦肉计。
他反复告诉自己,试图将那不该有的情绪压下去。
那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欺骗。十年前能用最纯真的眼神说着最动听的情话,转身就能留下最决绝的告别。十年后,这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他走到酒柜旁,又想倒一杯,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心中的烦躁更甚,他猛地将酒杯掼在大理石材质的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杯子没碎,但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人。
少年时,他也有过这样烦躁的时候。通常是养父那边又给了他难以承受的压力,或者看到秦轩易因为家境而被旁人嘲笑。他会一个人跑到天台,疯狂地打球,或者抽烟,试图用生理的疲惫压制心里的暴戾。而秦轩易总会找到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偶尔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碰他紧绷的胳膊。往往不需要任何言语,只是那样安静的陪伴,就能奇异地抚平他所有的焦躁和愤怒。那时,秦轩易是他的镇定剂,是他的光。
而现在,那束光早已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怀疑。而那个能抚平他烦躁的人,成了他所有烦躁的根源。
他深吸一口气,扯开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带,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试图用工作填充所有思绪。
而城市的另一端,秦轩易同样在煎熬。
胃痛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磨人的钝痛。但他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无处着力的感觉。
他强迫自己吃了点清淡的东西,然后继续修改方案。电脑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白天的画面,苏泮每一个冰冷的眼神,每一句看似公正却暗含机锋的话。
还有那句“被其他无关因素影响”。
他是在暗示什么?他是不是……其实有一点点相信了昨晚那不是苦肉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别再自作多情了。他警告自己。十年前的血淋淋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曾经,他因为舅舅一家的话而自卑退缩,觉得苏泮那么好,自己配不上他,想要疏远。少年苏泮发现后,气得眼睛发红,把他堵在放学路上,近乎凶狠地吻他,吻得他嘴唇发麻,然后抵着他的额头喘息着说:“秦轩易,你再说这种话,再说这种自作多情的傻话,我就……我就当众亲你!听到没?老子喜欢你,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 那时,“自作多情”是甜蜜的威胁,是会被“惩罚”的罪名。
而现在,自作多情是真正的愚蠢,是会引来更多羞辱和伤害的原罪。
他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不能再想了。
他站起身,想去倒杯水,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桌子才稳住身体。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一层虚汗。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看,身体比心更诚实。它在抗议,在提醒他,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和强大。
这一夜,两个空间。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繁华之巅,试图用酒精和工作麻痹莫名的烦躁。一个人蜷缩在孤寂的灯火一隅,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
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无法消弭的误会与伤害,隔着世界上最冰冷的距离。
各自煎熬。却又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倍加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