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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其他无关因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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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秦轩易是用冷水把自己泼醒的。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唯有眼神是沉寂的，像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
胃部的绞痛在药效过后再次隐隐发作，但他无视了。他换上熨烫平整的西装，打好领带，将所有的脆弱和病态一丝不苟地封印在得体的外表之下。
回到公司，他将通宵修改后的新方案发给了团队，并召开了紧急会议。他的声音平稳，逻辑清晰，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高效，只是语速稍快，仿佛害怕一旦停顿，某种情绪就会挣脱而出。
团队成员们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担忧，却也多了几分钦佩和安心。他们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们的经理是以惊人的专业和毅力克服了困难。
只有秦轩易自己知道，他此刻像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稍一用力，就会断裂。
下午，与泮宇资本的第二次会议如期而至。
再次走进那间会议室，秦轩易的心跳依旧无法自控地加速，但他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他甚至没有去看主位上的那个人，只是专注地将资料放在桌上，调整投影，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苏泮来得稍晚一些，依旧是众星捧月。他的目光掠过秦轩易，没有任何停留，仿佛昨天那个深夜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会议开始。
秦轩易亲自进行讲解。他摒弃了所有华而不实的修辞，只聚焦于数据和逻辑，每一个论点都有扎实的支撑，每一个推导都清晰严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稳定，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苏泮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昂贵的钢笔，目光落在投影屏幕上，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依旧尖锐，却不再像上次那样充满主观的否定和羞辱，更像是纯粹的商业质询。
秦轩易逐一解答，对答如流。
会议竟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近乎正常的商业节奏进行着。
然而，这种“正常”之下，却涌动着更令人窒息的氛围。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眼神的短暂交汇，尽管秦轩易极力避免，都像是有无形的冰刺在碰撞，发出只有彼此能听见的碎裂声。
少年时的苏泮思考时，也喜欢转笔。不过转的是那种最便宜的、掉漆的塑料中性笔。有时在图书馆，他会因为转得太投入，笔飞出去砸到人，然后手忙脚乱地道歉，惹得旁边的秦轩易憋笑憋得肩膀发抖。那时，苏泮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在桌子底下偷偷握住他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
而现在，那支价值不菲的金属钢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冰冷地旋转，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疏离的优雅。再也不会有笔飞出去的窘迫，也不会再有桌下偷偷传递的温暖。
只有冰冷的程序和公事公办的的距离。
会议接近尾声。主要的质疑点似乎都已澄清。
就在秦轩易内心稍稍松懈一丝的时候，苏泮忽然放下了笔，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地看向他。
“最后一个问题，”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关于最终预期的市场份额，秦经理的个人判断，在其中占了多大权重？”
又是一个刁钻的问题，试图找出他个人主观性的弱点。
秦轩易迎上他的目光，强迫自己不要躲闪：“零权重，苏总。最终数据完全基于市场调研、历史数据分析和数学模型推导，我的工作仅是整合和呈现客观事实，不掺杂任何个人判断。”
他回答得完美，将自己完全剥离出去，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告机器。
苏泮盯着他，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绪。几秒后，他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冰冷而意味不明。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希望秦经理能始终记得这一点——客观，而不是……”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似乎要刺穿秦轩易冷静的表象，“被其他无关因素影响。”
“其他无关因素”。指的是什么？是过往的恩怨？还是昨晚那个可笑的电话？
秦轩易的指尖微微发麻，胃部又开始隐隐抽搐。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颔首：“当然。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会议结束。苏泮率先起身离开，没有再多看这边一眼。
秦轩易站在原地，收拾着东西，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他才允许自己稍微松一口气，后背竟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场交锋，看似平局。实则他心力交瘁，如同打了一场硬仗。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苏泮不会轻易放过他，这种冰冷的、步步紧逼的“正常”工作关系，本身就是一种更磨人的酷刑。
他抱着文件走出会议室，脚步略显虚浮。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那个人带来的寒冬，仿佛已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