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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原创］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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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九月的肃州有点凉，有点干，偏生没有一丝悲意，红色的绸子从城门口扎到了西街，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是富甲贵胄、文人骚客。五年一度的书画节自然是热闹非凡。
“唉，你瞧，这幅画……笔墨拿捏的可真是恰到好处，神情真是栩栩如生，只是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听到两个可惜，不少人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带着几许好奇。
秦箴也是跟着回了头，只见画中的人眉目清俊，肤若凝玉，身上青衣的浅淡。一把琴，一只炉，一壶焙起的温酒，细雪纷落，给画中人添了一丝清冷，却怎么也掩不住他眉目间的温润。
这般传神的笔触，像极了女子用最细腻的情感去描绘自己的情郎。可惜，这般细致的笔者却没有给画中人点睛。
“唉，百密一疏啊！”秦箴听见有人这样感叹道，不由得皱了皱，目光不禁有些远了。
——真的是忘了么？
（二）
人群散去，秦箴不由地走近了几步，正欲抬手，一个清幽的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畔：“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秦箴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一个年轻的黄衣女子坐在不远处的石廊上，神采气质倒是与画中人显色有几分相似。
“这画便是出自姑娘之手吧？”秦箴礼貌地拜了拜，便是在这抬头与低头间，秦箴看见那人朝着他的“看”来，可是眼睛却连睁都未睁。
顿时，他的眼中浮出一丝了然。
如果说片刻前他还是在猜测，而此刻他已经可以断定了。
“怎么？你要跟我说你喜欢这幅画？要买下它吗？可是我的画是不卖的。”
秦箴有片刻的哑然，虽然连忙摇了摇头：“在下并非此意……只是……只是……”
“恩？”女子的下鄂微微地上扬，询问道。
秦箴的脸上微微泛红，露出了一丝难色。
——这女子想必眼睛看不见吧？若是自己问出点睛一事，必然会有些尴尬了吧？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给画中人点睛是吗？”
“……恩，确有此意。”既然已经被人看穿，秦箴也不回避，轻轻地点了点头。
“若是点了睛，他会从画中跑出来的。”说话间，女子缓缓地睁开了眼。她的目，漆黑如夜，又明若星辰，几分动人心魄。
“原来姑娘……可以瞧得见啊。”秦箴回过神，缓缓地舒了口气。
“这是自然的，不然我如何作画呢？”她笑了笑。
“是在下冒犯了。”
“喂……看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那幅画便送你吧。”女子伸手轻轻地点了点那幅美中不足的画。
“姑娘不是舍不得将其卖掉么？”
女子本起身欲走，不想听秦箴说完，回头一脸淡然地说道：“是啊，我是说不卖，可是我并没有说不送啊。”
秦箴再次哑然，待他回神再看的时候，对面的女子早已经不见，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那幅画仍挂在原处被来往的人评论着。
“这人还真是奇怪……”秦箴低声地念了句，虽然又惊讶地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竟然连对方的姓氏都不曾知晓，真是太大意了。
回去的时候，秦箴自然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收了起来。
“……若是下次遇到，再好好地同她道谢就是了……”
（三）
月朗，星稀。夜早已深了，透着几分寒意。
秦箴研了墨，试图临出几分那幅画的味道，却如果也做不到，他提了笔想为画中人点睛，可惜一直下不去手。
秦箴苦笑地摇了摇头，他不敢说他在肃州作画有多顶尖，但也算不得差，如今日这般棘手，还是头一次。
“也罢，技不如人而已。”秦箴叹了一声，收了画去歇息。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秦箴刚刚进入浅眠，梦便随之而来，然后越跌越深……
梦中是姹紫嫣红，石子路曲曲折折地延伸开，却并无什么来往的人，看来是一座闲置的花园。
一张案台，一卷白纸，一个砚台，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握着画笔熏了熏墨，细细地描绘起来。 景象渐渐完整，女子淡鹅黄的衣裳，面容清丽，一双眼，黑如夜，明如星。这，分明是白天遇到的那名女子啊！
“卿薇，你在画什么？”
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传来，女子含笑着抬起头，提着笔轻轻地点着自己的下鄂，“自然是人啦。”
脚步近了，说话的人也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那人眉目清俊，肤若凝玉，身上青衣的浅淡。一看，秦箴也能认出，他便是画中人，不过此时看，他的五官倒是与自己有九分相似，至于这人的气质却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咦，我怎么看……这有点像我？”
“那是因为你生了一副大众相。”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卿薇的脑袋，浅淡地说道：“卿薇，我需得下凡一趟了。”
“下凡？南霄，你下凡做什么？你不是快到了最后一劫了么？只要过了最后一劫，你便可成为上仙了……”
“下凡自然是……动了凡心啊……”南霄的声音变的缥缈，连同他的身影一起随之飘散。
（四）
梦境并没有如此结束，卿薇依旧在作画，每完成一幅，便挂起来。房间里的画越来越多，时间也越过越久，可是南霄却一直都不曾出现过。
有一日，天帝召卿薇去画像，回去的时候，天帝赏了卿薇一支笔，说是只要点了睛，画中的生物便会活过来。
卿薇起先是很开心，可很快又转变成了比担心更复杂的情绪。她一开始画南霄，坐的，站的，躺的，可是没有一张点上睛。
“南霄还会回来的吧？”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南霄动了凡心的事被天帝知道了，惩罚自然是少不了的。
卿薇去见了南霄，南霄告诉她，活了数千年，这样的日子早就腻了，被贬下轮回也罢。
一场道别，一场告白，南霄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卿薇的头，低声笑道：“丫头，你并不是爱我，只是我们在一起久了，你习惯与我在一起罢了。”
“那怎么样才算真的喜欢？”
南霄笑了笑，直致下轮回也不曾回答。
卿薇没有想明白，所以她也去了趟凡间。凡人的爱恨情仇，卿薇看在眼中，恍惚之间，卿薇有些明白过来，凡人的真情可以重到刻骨，深到义无反顾。
“兴许南霄说的是吧？我……确实是不够……”
所以卿薇回了天界，将自己关在房中作画，待画到第九幅的时候，卿薇的手轻轻颤了颤，完成了最后的点睛之笔……
光芒万丈，秦箴第一次看到画中人走出来，尽管这是在梦中。
“卿薇，五百年，你还是堪不破最后一劫……”
声音未落，南霄跟在天帝的身后走出来，且看眉宇间的气质，早与先前不同了。想必他是堪破了最后一关，修成了上仙吧？
（五）
梦到了这里便也结束了，秦箴顿时睁开眼睛，骤然发现床边坐这一个人，淡鹅黄的衣衫在夜色的映衬下几近成白。
“卿薇？”秦箴惊讶地叫出这个名字，目光迅速地扫过四周，似乎在想着她是如何进来的。
“因为我是仙嘛。”卿薇轻轻地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说道。
秦箴起身，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你……来做什么？”
“秦箴？你不觉得你与南霄有几分相似？……你就是他，哦，不对，你怎会是他呢？你不过是我画出来的一个影子罢了……”卿薇浅笑着摇了摇头。
“听你的意思……我就是那个跑出来的‘人’吧？”秦箴吸了口气，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侧目打量着卿薇，卿薇的最后一劫是情劫，那么南霄的最后一劫大抵也是如此吧？如今南霄成了上仙，想必心思已经明了。秦箴长长地叹了一声，目光微微地沉了沉。
“咦？你是在同情我？其实你不需要同情我的。”
“卿薇，想必最后一劫并未结束吧？我当我活了二十余年，不想我却是一个影子……若是我所料不差，只要你将最后一笔收回，这一劫便也算堪破了……”
卿薇微微一愣，“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呢？原本打算将秦箴的眼睛收回，可现在，却依旧在犹豫。
手背一阵温热传来，卿薇回过神，这才发现秦箴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之上。
可笑地被一个影子拯救，卿薇很想笑，可是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掌上的光芒浮现时，卿薇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或许我真的是喜欢你也是说不定的……”
两个声音叠加在一起，连卿薇也分不清，这是出自谁之口。
卿薇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可是一股力道阻止了她这么做。
是秦箴。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回去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卿薇离开的时候，没有秦箴，她的怀中多了一幅画。
（六）
卿薇毫无疑问地成了上仙，南霄前来道贺，两人只是相对着笑了笑却再无说上其他。
凡间自有庄周梦蝶的故事，而现在，即便身为上仙的她，也分不清，那一场情劫是否是真。
唯有手边的那幅画，静静地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