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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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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色还未大亮,江大年便被放了出来。
一夜未眠的江梦桃顿时心安,赶紧烧火起灶,为阿爹接风洗尘。
热气腾腾的索饼上桌,江大年还未缓过神,素日里碳火脾气尽数沉默,红着眼圈,紧紧握住妻女的双手。
“我也不晓得啷个回事,突然来了群开封府的衙役开门让我家去。”
因着李文玉体弱,三日来都看守着花铺,江梦桃担心她身子,自然不会将借苏府花宴求情的计划告知,避免让阿娘跟着提心吊胆,所以,如今李文玉骤然听闻开封府掺和进来,眉心笼聚。
“桃姐儿,你是使了什么法子把你阿爹救出来?”
江梦桃正把热汤往阿爹碗里推,抬眸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阿爹被抓前不是接了苏府的活计嘛,我干活时把阿爹被冤枉的事提了提,许是贵人们觉得这事不公,便跟开封府那边说了句,没想到今早就有结果了。”
她故意略去了细节,说出来只会让爹娘更揪心。
可江大年一听就懵了,手里的筷子当啷磕在碗沿上。
手握微末小权的丁蒙都让他蒙冤进监狱一遭,惶然听到闺女竟然去求了品阶更高的御史大人,他心口就像被揪着疼。
“你这丫头,就不怕再惹上麻烦……”
“再怕也要豁出去把阿爹救回来。”江梦桃铿锵有力的回答截断了两人的忧思,起身将灶上热好的炊饼再分给爹娘,“幸好阿爹平平安安回来了。”
一顿喜忧参半的朝食过后,江家生活重新回归正轨。
明日便是上巳节,江大年匆匆休憩了两个时辰,迫不及待开始着手花铺的事宜。
江梦桃趁机把之前卖手持花扇的事儿说出来,从怀里掏出个鼓囊囊的青布银袋,碎银与铜钱滚出清脆的声响。
“前几日我用断茎残花做了花扇,娘子们都爱得紧,拢共十五把,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
“天爷欸,竟然卖的这么好?” 江大年惊讶,当日虽知道闺女做了讨巧的花扇售卖,但还没等到江梦桃回家他就被衙役带走了,全然不知花扇如此受追捧。
“娘子们都说这花扇别致,比簪花方便,比团扇雅致,还有人问后续会不会做新样式呢,我想着,上巳节后还能再做些花囊、压花笺、香露的小物什,往后咱们花铺就不愁没生意了。”
倒是个好主意,江大年并不循旧,略一思索就同意了闺女的法子。
“既然要做,就得趁着眼下节日热乎劲。”
为料想,父女两刚走出窄石巷,沿街的卖花娘们手中皆拿着几柄花扇叫卖,锦簇的花团堆叠,绕是以江梦桃的审美来看,也丝毫不逊色。
江大年脚步猛地顿住。
“桃姐儿,这不是你想出来的花扇法子吗?”
早该想到的,花扇这法子,本就是用残花缀素扇,没什么复杂的手艺,不过是占了新奇二字,旁人看两眼就能学去,如今同行一模仿,这红利转眼就淡了。
江梦桃凝神仔细打量了一周,看出了些门道。
“这法子本就简单,旁人想学,拦也拦不住,不过我瞧那些花扇都是用芍药、牡丹这些寻常花材所制,咱们找些旁人没有的稀罕花,就算她们模仿花扇样式,没好花材撑着,也抢不了多少生意。”
压花笺、制香露的法子耗费时间长,江梦桃打算日后再推出新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先去找巴虺再订购些新奇的南诏花材。
江梦桃轻车熟路的带着阿爹来到蕃坊驿。
“江娘子,今日可还是需要买花材?”
巴虺正好接了一船新运来的南诏鲜花,正愁不知道如何售卖呢,汴京百姓虽爱花,但是大多愿意购买熟悉的牡丹海棠等本地品种,对于南诏鲜花兴趣淡寡,摆了半日也没卖掉几枝。
连日来,他做成的最大一笔生意,就是江梦桃为苏府花宴购置的订单。
江梦桃视线扫过,双眸一亮。
她快步走到花筐边蹲下,轻轻拂过三角梅的花瓣,紫红的花瓣像皱起的锦缎,一簇簇缀在枝上,看着比牡丹更艳,另外还有一筐鸡蛋花,奶白镶着鹅黄芯,花瓣厚实,凑近能闻到淡淡的甜香,和汴京常见的茉莉香气截然不同。
“这些花我全要了。”江梦桃抬头,语气干脆,“三角梅、鸡蛋花各要两筐,鹤顶兰再添一筐,巴虺大哥,算个实在价。”
江大年在一旁看得发愣,凑过来小声问:“桃姐儿,这花看着怪模怪样的,能卖出去吗?”
江梦桃拿起一枝三角梅,往素扇的竹骨上比了比。
“阿爹,这三角梅枝子软,能绕着扇柄缠半圈,花开得密,看着像把花伞,鸡蛋花花瓣大,缀在扇面中央,扇风时能闻着香味,多讨喜?”
巴虺也赶紧帮腔:“江掌柜放心!这花在南诏,女娘们都爱插在头上、挂在衣襟上,耐放得很,插在扇上能保三日不蔫,江娘子要是全要,我算您便宜些,三角梅、鸡蛋花每筐五十文,鹤顶兰一筐八十文,比上次还少收十文!”
江梦桃心里算得明白。
这些花虽比本地花贵些,但胜在稀有,一筐花至少能做二十把,稳赚不亏。
“成交,麻烦巴虺大哥帮我把花装得紧实些,我们得赶回去做扇,明日上巳节要卖。”
巴虺接过银钱,笑得更欢,赶紧招呼随从帮忙打包。
“江娘子放心,我给你垫上湿棉絮,保准到了花铺还是新鲜的,往后你要花,提前说一声,我给你留最好的!”
解决了花材的大事,自然要抓紧回铺子里制作手持花扇,江大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花了大价钱,从杂货铺买了二百只团扇骨柄,只待上巳节大干一场。
雇来的挑夫把最后一筐鸡蛋花搁在花铺门槛内,李文玉拿着刚剪好的素纱迎上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把纱面都裁好了,正等着……”
话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尖利的哭骂,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江梦桃你这个害人精,给我出来!”
江梦桃皱眉,循声而望,竟然是阴魂不散的丁家人。
领头的丁婆子头发散乱,冲到江梦桃面前就伸手去扯她的衣襟,被江大年眼疾手快拦住。
“你要干什么!”
江大年将女儿护在身后。
丁婆子挣不开,便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我们丁家造了什么孽啊,好不容易出了个当官的文曲星,就被你这扫把星害得丢了官,我儿蒙儿寒窗苦读十年,如今被贬成庶民你就是个克星,当初没跳河淹死,反倒害了我们丁家!”
丁老头也在一旁帮腔,指着江梦桃的鼻子骂:“你个贱蹄子,非要毁了我们丁家才甘心!”
江大年气急,急赤白脸的高声辩驳:“你们胡说什么,是你家丁蒙忘恩负义,先负了我家桃姐儿,还构陷我家逃税,害我进大牢,你们倒好,做错事不认错,反倒来赖我们!”
江梦桃从父亲身后走出,目光带着冷意:“先不说丁蒙当初如何嫌贫爱富退婚,如何讥讽我让我受辱投河,就说他滥用监税官的职权,难道是我逼他做的?”
她声音清亮,引来了不少街坊围观,之前帮过腔的张婶挤进来,指着丁母道:“丁家嫂子,这事可不能怪江家,前几日我还听税署的人说,丁蒙不仅坑江家,还私吞了好几家小商贩的税银,被贬是他自己作的,跟江家有啥关系?”
“就是啊。” 另一个街坊也附和,“当初丁蒙退婚把桃姐儿逼得跳河,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他自己犯了错丢官,倒来赖人家,也太不讲理了。”
“若不是她去告官,我儿能被贬,她就是故意的!”
“告官也是因为丁蒙有错在先。”江梦桃语气冷淡,“朝廷有律法,做错事就要受罚,丁蒙被贬,是他自己滥用职权的结果,与我江家无关,你们今日来我花铺闹事,若是再闹下去,我便去开封府告你们寻衅滋事,到时候,你们丁家可就不是丢官这么简单了。”
丁婆子哭声一滞,抬头见街坊们都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又想起儿子窝在家里唉声叹气的模样,一股疯劲突然上来。她猛地从衣襟里摸出样东西。
竟是一把磨得锃亮的杀猪刀!
刀身泛着冷光,吓得周围街坊煞白了脸,赶忙地后退。
“横竖我儿已经没了前程,我也不活了!今日就拉着你这害人精同归于尽,让你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语罢,她就挥舞着刀朝江梦桃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