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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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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娴予在那具名为“江晚”的躯壳里，当了一整晚温婉得体的背景板。演播厅明亮的灯光，主持人流畅的串词，身边观察员们依据台本精准抛出的点评……一切如同被设定好的精密程序。她的脸上挂着弧度无可挑剔的微笑，偶尔在镜头扫过时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或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叫“陈娴予”的女孩，那本该是她自己。可屏幕里的她，眼神锐利如刀，嘴角弯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又裹着辣椒粉——对着那个自诩浪漫深情的顾明远，火力全开。
每一次屏幕里的“陈娴予”开口，陈娴予的心就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被瞬间点燃、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灼热洪流。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身侧、属于“江晚”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那股几乎要让她失态尖叫的冲动。
那不是她。
那怎么会是她？从小到大，耳边环绕的都是“娴予要温柔”、“女孩子说话要婉转”。她早已习惯了将自己的棱角、那些过于直白的念头、甚至是不合时宜的话，一层层仔细包裹起来，裹上名为“得体”与“温婉”的厚厚糖衣。她扮演“陈娴予”这个角色，扮演得炉火纯青，连自己都快信以为真——直到看见屏幕上那个灵魂附体般、肆无忌惮挥洒着真实毒舌的“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屏幕里“陈娴予”的每一次冷笑，每一次精准到近乎刻薄的吐槽，都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无情地划开了她自己精心构筑多年的、温顺完美的外壳。缝隙裂开，露出里面被长久压抑、几乎要窒息的真实面目——那个同样敏锐、同样厌烦虚伪造作、同样憋了一肚子不吐不快真话的灵魂。
“她怎么敢……”陈娴予在心底无声呐喊，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羡慕与渴望。
于是，当意识终于沉回属于自己的身体，撞上顾明远那张笑容僵硬的脸，以及他递来的、那颗红得过分虚假的苹果时，她忍不住说出了那句关于香水的吐槽。
……
时间在喧嚣中滑过三个月，节目早已曲终人散。初冬的阳光带着清冽的质感，透过咖啡厅巨大的落地窗，洒下一片温暖的淡金色。陈娴予坐在角落，搅动着杯中的拿铁，奶沫在褐色的液体中缓缓旋转。
“嘿！娴予！”江晚利落地拉开椅子，顺手将一盒雕着蔓越莓花纹的精致点心推到陈娴予面前，“喏，专程带给你的！”
陈娴予的目光在那盒点心和江晚灵动的笑靥间流转，最终化作唇边一抹无奈的弧度：“谢谢。”
“谢什么呀！”江晚摆摆手，身体热切地前倾，眼眸亮如星辰，盛满好奇，“快说说，最近怎么样？有什么新鲜事？”
“其实……”陈娴予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壁上滑动，声音带着点犹豫，却又被一股力量推着向前，“在你身体里的时候……我……”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有些飘远，“看着屏幕上那个‘我’在说话……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像被点燃了。很烫，又很害怕，但又忍不住想……”
“想什么？”江晚追问，身体又凑近了些，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探寻。
“想……要是我也能那样，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会是什么感觉？”陈娴予终于把这句话吐了出来，声音轻得像叹息。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她下意识地端起杯子，用拿铁馥郁的香气掩饰自己的失态。
江晚却没有笑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娴予，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温暖的、带着力量的欣赏。
“现在，”江晚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异常清晰，字字敲在陈娴予心上，“感觉怎么样？”
陈娴予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她抬起头，迎上江晚的目光：“刚才拒绝了一个亲戚安排的相亲，”她慢慢地说，声音虽轻，却不再颤抖，“对方据说是个‘门当户对、性格稳重、特别适合过日子’的‘好人’。”
“然后呢？”江晚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上扬。
“我说，”陈娴予深吸一口气，“‘温婉贤淑’那种型号的，暂时缺货，抱歉。”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点自嘲又无比轻松的笑声。
江晚愣了一秒，随即也笑了出来。
冬日暖阳透过落地窗，将两个相视而笑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咖啡杯上的白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窗外的车水马龙，桌面上两杯不同颜色的饮品亲密地靠在一起，倒映着两张同样鲜活的脸庞——此刻，她们终于卸下了沉重的伪装，只有真实的棱角在光下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