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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拾荒遇诈尸,中招无名毒 ...

  •   君不见,青海[1]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杜甫《兵车行》

      ——————————

      霜风裹着土砾穿行,拍得山石、地面发出细碎呜咽,吹得阳光震颤。赤色残阳与蜿蜒血河缠成一片,映着铁色盔甲泛着幽幽暗光。

      大群乌鸦顶着呼啸的风振翅、盘旋、观望,确定没其他猛兽后停落,啄食那尚为柔软的血肉。

      当当当……尖喙偶与盔甲磕碰,仿佛编钟奏鸣,为死去的亡灵祭奠。此外,唯有一道赭红色身影,在尸山血海里缓慢移动。

      腥臭味黏在空气里,争先恐后蹂躏嗅觉,阿梧单手捂住口鼻,拿着树枝左戳戳,右翻翻。“呕——”奇形怪状的残肢挑战着视觉极限,拼力压下喉中的翻涌,余光瞧见河边有几副较为完整的尸/.身,如蒙大赦般走去。

      “去去去”阿梧挥舞树枝,赶走碍事的乌鸦,惹来一阵怪叫乱飞。闭眼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后,皱着五官蹲下,对“尸兄”上下其手。一刻钟后,仅搜获一枚拇指大小的空心银质长命锁,以及一串飘絮的红绳岫玉络子。阿梧气得咬牙切齿,后知后觉地怀疑李二忽悠她,谁带值钱的玩意上战场,这真能大捞一比?

      秉着“来都来了”的心理,顺着河流耐心走,一路摸了些“拾之有味,但不够味”的物件。确定没大收获后,阿梧双手一抖,撑开个比她还大麻布袋,就近装走一副盔甲,乘着夕阳、拖着麻布袋,直奔下游群山密林。

      “嘶——”眼睛被一道反光刺了下,阿梧下意识伸手格挡、错开头。

      此处,河流穿过拔地而起的高山,形成暗河,岸边零星散落几块半人多高的巨石。其中一块浸在河边,和苍翠青山形成一个难以察觉的角落,方才的刺眼反光就是从那来的。阿梧心头微动,仔细瞄了几眼,若隐若现的弧状物露出一角——在河面漾动。第六感的驱使下,她放下手上的东西,卷起裤脚,果断蹚河。走进一瞧,原来方才反光的是一片肩甲,怒目嘶吼的虎首覆上,随水波推动涌现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阿梧迫不及待去捞,结果发现竟还穿在人身上。因为视角原因,这里很难被发现,那人几乎全身泡在水中,头恰好被巨石挡住,若不是盔甲反光照到,自己断不会发现。

      河里不方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阿梧连人带甲拖上岸,坐在地上大喘气,此刻她才注意到,这人生得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眉目清癯,挺鼻弓唇,虽肤色惨白,但竹骨松韵的体态使之气势凌然,一看就是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天之骄子。

      阿梧匆匆看了一眼,便把视线聚焦在了盔甲上,甲叶缀如鳞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玄麟甲?这下发财了!”阿梧眼睛一亮,急不可待上手扒。

      诶?甲下的胸膛微微起伏,阿梧动作一顿,而后一哂,管他呢,这年头人命还没副好甲值钱,况且此人一看就大有来头,谁知道救了会不会惹上麻烦。

      可阿梧没想到,那人竟突然睁眼,一把抓住了她!她惊得心头一跳,转身就跑,然手腕却被鹰爪般的大手死死钳住,瞬间失重跌回对方身侧。未及挣扎,脸颊已被那人单手捏住,朱唇被迫张开。那人对自己的力量把握十足,松开她的手腕,在交襟前摸索着。

      双手自由的阿梧怒视对方,捶打、抓挠、撕扣颌下手臂时,那人自胸前拿出了什么,不等她看清,一颗冰凉药丸已塞入口中,接着捏合她的下巴,又掐住她脖颈往上推。阿梧拼命反抗,却力有不逮,窒息感让她的喉咙不受控地滚咽,药丸顺着津液滑入腹中。

      喂完药后,那人似是用光了所有力气,撂下句“救我”,便再度陷入昏迷。

      “咳——咳咳咳……”摆脱桎梏的阿梧抚着胸口,咳得脸色涨红,不信邪地用手指抠喉咙,试图吐出药丸,但显然没用。

      此时,太阳几近落山,渐弱的西风撩动阿梧鬓角的发丝,和她的心情一样——七上八下。

      吃饱喝足的乌鸦扑腾着翅膀返巢,粗嘎的叫声此起彼伏,心烦意乱的阿梧抓起手边沙土,朝斜前方扔出,“啊啊啊——烦死了!”不巧,此时她迎风而坐,扬出的土在半空打了个旋,和她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

      被命运戏弄后,阿梧生无可恋地倒出麻布袋里原本的东西,恨恨地朝那人大胯来了一脚。最后,连人带盔甲装进麻布袋。

      日被夜替代,万物归于沉静。阿梧背着敦实的麻布袋拖行,借着皎皎月光,一脚深一脚浅的缓缓向深山处走去。

      “喔ˇ喔ˊ喔ˋ——”随着公鸡悠长打鸣音落下,躺在火炕上的人倏地睁眼坐起,因动作太大,撞倒一旁的烛台,发出砰的一声。他却不知痛般,脸色无分毫变化,渗着寒意的双眸微眯,凝向妆台边唯一的人,“你是谁?”

      正上妆的阿梧被吓了一跳,手下动作一抖,眉边斜出了一条弯曲的“小虫”,瞪了眼炕上一惊一乍的人,扭回头照着镜子擦掉多余的眉粉,“当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记忆渐渐回笼,男人被子下蓄势待发的手卸力,抱在胸前微微颔首,“多谢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怎么称呼?”虽在道谢,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晨曦透过窗纸,轻柔抚摸着女子玲珑的轮廓,不似他见过的柔弱闺阁女子,身形更为利落矫劲。

      落下最后一笔,阿梧不紧不慢站起,从头到尾打量男人一遍,微启的红唇扯了个冷笑,“呵,是该感谢我,我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把你从青海河边背回来,又是换衣,又是擦药,可以说是尽心尽力。至于称呼……我叫安梧,安心的安,梧桐的梧。”

      听到“换衣擦药”,男人清俊眉峰几不可查地皱起一丝,而后四平八稳道:“在下……易应,容易的易,应该的应,安姑娘大恩,没齿难忘。”

      等的就是这句话!

      想到昨天郎中给自己的诊断,阿梧心中有了计较,大步迈到炕边,上半身微倾……

      忽来的动作让易应警惕地眯起眼,五指收拢。气氛微妙之时,阿梧却将手按在了易应枕边,咧嘴来了个露齿笑,“我向隔壁孙大娘借的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适。”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易应一滞,视线扫向枕边,确实看见一件灰扑扑的旧衣。

      “我先去做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喊一声,我就在旁边的灶房”。留下这句话后,阿梧转身而出。易应望着她的背影,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一簇簇炊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中连结成云,与山间尚未消散的积雪遥相呼应,给巍峨的栖雪山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阿梧将粥放在餐桌中间,笑眯眯搀扶易应坐在桌前,“想到你重伤未愈,就做了点好克化的吃食。”

      易应扫了眼桌上的菜,眉头微挑,“多谢……咳咳……安姑娘”。

      阿梧在他对面坐下,“我以为你昨日就会醒,没想到睡了两夜一天,这些菜昨日就炖好了,你看合不合胃口。”言罢单手扶袖、指着菜品,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这是蒸熊掌,足足文火煨了两个半时辰,入口即化”微顿,扫了眼易应的反应。而后,又指着另一道菜,“这是虎骨汤,重伤之人最需补阳气,没有比这更阳的了”。

      易应听完轻笑一声,似是没注意到阿梧的眼神,拿起筷子夹了口软糯的熊掌,缓嚼慢咽,若无其事点评了句,“安姑娘手艺极好”。

      旁敲侧击的吓唬变成软绵绵的太极打了回来,阿梧不愿分辨他是迟钝还是装的,沉下脸色,直奔主题,“你的命我救了,还好吃好穿以礼相待,不需要你结草衔环报答,把解药给我,吃完这顿饭就走,以后江湖不见。”纤细修长的手掌摊开,骨感与薄茧更添几分生命力。

      易应状似随意地扫了几眼,而后满是惋惜的摇摇头,“解药……不是我不给,而是没带在身上。等我的人找来时,定为安姑娘双手奉上。”

      阿梧听罢,蹭一下站起,拿起桌上的筷子充当利刃,隔着桌子抵在易应脖子上“你把我当三岁稚儿糊弄呢?若是你的人不到,我难道直接去见阎王吗?”

      易应睨了眼入肉三分的筷子,中指食指并拢,微微用力,压向颈侧,“姑娘可要三思啊”

      阿梧神色不善,较劲般将筷子又移了回来。易应释然一笑,放松地靠在圈椅上,左手还寻了个舒适的角度搭在上面,右手信手拿起桌面一根筷子把玩,“我的毒药只要在两个月内服用解药,即可无虞,期间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若是我的人找来,就会给你送来解药和谢金;若是我的人不来,等伤好后我也会为你制药解毒,回家后,亦会派人送来谢金。”

      他适当停顿,眼神扫过屋内陈设,“安姑娘拿到谢金置办房产也好,甚至搬去富饶的州也无不可”。

      明显推脱的说辞令阿梧更为不满,听这话的意,只要他不确定自己安全,就不会给解药了。“你这套哄人的话,换个人或许会管用,但对我——没用”阿梧算是看明白了,此人软硬不吃,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昨日你昏睡时我已看过郎中了,郎中说我无任何中毒痕迹”两人对视互相试探,但显然都是隐藏情绪的好手。

      阿梧不急不缓继续道,“我生活在山野,对草药也算一知半解。昨日乍被你喂药慌了神,如今回想,有明显的甘草、黄连味道,并不像毒药。”

      听到这番话,易应既无谎言被戳破的惊慌,也没有因被怀疑而急于自证,讳莫如深道:“姑娘若觉得我唬你,大可不必来问”。

      四目相交,两顾无话,言行俱寂中,唯剩灶内未烬残柴的“噼啪”声入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拾荒遇诈尸,中招无名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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