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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去人间 ...
马蹄碾过官道的青石板,远处京城的轮廓隐在铅灰的云层下,只透出几点零星的,戒备森严的灯火。
密信是在驿站换马时递进来的。
竹筒只有小指粗细,封口的火漆印着凤尾花的暗纹,是皇后的私印。
陈青宵借着车辕上悬挂的风灯展开信纸,纸是极薄的澄心堂笺,透光可见纤维的肌理,只写了“勿归”二字时。
梁家卖国通敌,火已烧至尔身,皇帝震怒。
陈青宵闭上眼,鼻腔里涌起一股铁锈似的腥气。不是真的血,是记忆里西羯战场上的味道,混着沙砾和焦土,黏在喉咙深处,
幕僚掀开车帘钻进来时带进一阵冷风,灯焰剧烈晃了晃,在陈青宵脸上投下动荡的阴影。
“王爷,”幕僚低声道,“京中耳目传讯,二殿下与三殿下已掌控九门防务,刑部,大理寺皆有他们的人,我们此刻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几千西羯带回来的兵此刻就扎营在不远处的山坳,篝火的光映亮半片山坡,那些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陈青宵说:“是反吗?提着剑闯进宣武门,剑尖对准我的父皇,还是逃?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躲进深山老林,对着天地喊冤,说我陈青宵没做过?”
幕僚沉默。
车外传来巡夜士兵交接的喝令声。
幕僚抬起头:“殿下没做过,可有人做得出来,梁家上下七十三口,已全部下狱。听说诏狱的水牢据说已经灌满了。”
陈青宵猛地松开手,大拇指处的扳指掉在车厢地板上,发出“咚”一声,滚了两圈,他弯腰去捡,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肩胛骨处的旧伤骤然刺痛,那是在西羯留下的箭疤。
陈青宵将那枚玉扳指拾起,良久,重新戴在了手上。
“回去吧,这场戏,他们搭好了台子,准备了这么些年。”陈青宵目光投向车帘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夜色,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没了我这个主角,他们怎么唱得下去?”
他太清楚他两位兄长了。
皇权之争从来不是棋盘上的对弈,而是角斗场里的撕咬,亮出獠牙,不见血肉不罢休。
骨头渣子混着碎裂的玉冠,最后都被扫进史官那管轻飘飘的笔里,变成几行语焉不详的墨迹。
他想过躲得远远的。
西羯的荒漠就很好,天高地阔,杀意都摆在明面上,比朝堂上那些绵里藏针的笑脸干净得多。
他这辈子没读过多少圣贤书,不懂经世济民的大道理,挽得了强弓,驯得了烈马,挥得动沉铁的长枪,却始终学不会在父兄面前弯折脊梁,说那些漂亮周旋的场面话。
一个武夫,所求的不过是马革裹尸,或者解甲归田。
可偏偏,有人连这点余地都不肯留。
他们动了梁家。那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将第一根丝线剪断了,整张网便兜头罩下,要将他这只飞蛾缚死在里面。
梁松清,他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如今正躺在诏狱湿冷的地砖上。
诏狱没有窗,只有高处一个巴掌大的气孔,漏下一点惨淡的,不成形的光。
水汽混着血腥和霉烂的味道,凝成一层粘腻的薄膜,糊在口鼻上。
梁松清被吊在刑架上,铁链深深勒进腕骨,皮肉翻卷开来,两次刑讯,冷水泼醒,再泼醒,意识浮浮沉沉,像溺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
“画押吧,梁公子。”审阅的人声音隔着水幕传来,嗡嗡的,听不真切,“认了,少受些苦。”
梁松清费力地掀起眼皮,视线里是晃动的火把。他扯了扯嘴角,干裂的唇立刻崩开细小的血口,铁锈味在齿间弥漫开。
“我没做过……我凭什么……认?”
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尖啸着落下。
不是普通的皮鞭,是浸了盐水的牛筋鞭,带着倒刺。
一下,皮开肉绽;两下,血肉模糊。
疼。尖锐的,滚烫的,密密麻麻的疼,像有无数烧红的针扎进骨头缝里搅动。
这疼和他记忆里不一样。
战场上刀剑砍过来是钝痛,箭矢穿过去是灼痛,那是畅快的,带着血气的。
而这里的疼是阴毒的,黏腻的,一点点磨掉人的神志,要把你的骨头碾碎,把你的尊严踩进泥里。
昏过去的前一瞬,他听见狱卒在门外交谈的只言片语,顺着潮湿的墙壁爬进耳朵里。
“……青谣公主,昨儿在宫门外跪了一整天……”
“没用,陛下没见。听说急火攻心,回去就见了红……”
“……生了?男娃女娃?”
“是个小子,不足月,据说猫儿似的……”
青谣。他的妻子,为了,在寒凉的宫砖上跪了一天。然后早产,生下一个孱弱的,不知能否活得下来的男孩。
梁松清的头无力地垂下去,额前的乱发被血黏在脸上。
风声在宫墙之间打着旋儿,卷起金水河畔的落叶,枯黄的叶子擦过石板路,发出沙沙的,碎骨般的轻响。
消息是午时过后传遍的。廷议的结果已经出来,卷宗,证物,人犯画押的口供,一叠叠摆在御案上,摞得老高。
太监们垂着眼从廊下快步走过,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都透着小心,梁家这棵百年大树,这次是真要连根刨了,尘土飞扬,再无回春的可能。
栖梧宫里药气未散,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闷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有些滞重。
青谣靠在杏黄锦缎的引枕上,脸色白得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她头上缠着避风的抹额,边缘绣着细密的缠枝莲,针脚有些乱了,看得出是新赶制出来的。
皇后身边最得脸的周嬷嬷进来时,脚步放得极轻,绕过屏风,先福了一礼。
她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卷素帛,帛边用金线压着纹,看起来庄重,却也冰冷。
嬷嬷将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帛卷展开一角,露出里面工整的墨字,最右侧合离书三个字,写得格外端正,也格外刺眼。
“殿下,”周嬷嬷的声音放得又柔又缓,“娘娘的意思,是让驸马把合离书签了。”
她目光瞥向床边摇篮里那个裹在红色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孩子睡得正沉,鼻翼轻轻翕动:“这孩子,往后便只是公主您的骨血,随您住在宫里,与梁姓再无瓜葛。”
青谣的目光落在合离书上,望向周嬷嬷,眼神有些空茫,声音因为虚弱而带着气音:“母后她也信么?”
“信梁家会私通敌国,信驸马他们会贪墨军饷,信那些,我连听都没听过的罪名?”
周嬷嬷:“殿下,这不是娘娘信或不信的事。”
她叹了口气:“是陛下信了,圣旨已下,梁家满门获罪,这是铁案,公主,您要想想这孩子若顶着罪臣之后的身份降世,往后一辈子,就都毁了。”
青谣闭上了眼睛。
她睫毛很长,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产后的虚弱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无力,小腹深处残留着隐约的,钝刀割肉似的疼。
可她脑子里却异常清醒,那些和梁松清有关的画面,零碎地闪过:从前他年少笨手笨脚帮她捉蝴蝶,结果摔了一身泥;那年他去北漠,他托人从边关捎回一匣子彩石,信上说边境风大,石头都被磨圆了,她那时候想谁送人送石头的;成婚后他握着她的手,手心滚烫,说会待她好。
“我不懂。”她开口,却有了点力气,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我不懂什么卷宗,什么证物,什么铁案如山。”
青谣那双眸子里的水光晃动着,却没有掉下来:“我只知道,驸马不是那样的人,梁家舅舅,表兄他们,都不是。我要去见父皇。”
她撑着床沿,试图坐直身体,手臂却一阵发软,周嬷嬷连忙上前扶住。
“殿下,您这身子。”嬷嬷的声音里带了急。
青谣喘了口气,额角又渗出细密的汗:“我要去求父皇,彻查。这里面一定有冤屈,一定有的。”
周嬷嬷的手按在青谣肩头:“公主,如今这光景,谁还敢拿这事去触陛下的眉头?那不是在求情,是在往火上浇油啊。”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殿下想想。他才刚落地,路还长着呢。”
青谣的肩膀在她掌下细细地抖,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她没再试图起身,只是仰起脸,泪水无声地滚下来,冲淡了脸上虚弱的热气,留下冰凉的湿痕。
“青霄呢?”她问,“他回来了吗?”
周嬷嬷摇了摇头。
青谣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伏倒在锦被上,压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闷闷的,一声叠着一声。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眼眶也跟着红了,她伸手去拍青谣的背,动作很轻,怕碰疼了她:“公主,您可不能再哭了,月子里流泪,伤眼睛,那是一辈子的事。”
*
云岫站在石台前,手指拂过上面排列的兵器。骨刺打磨的短匕,刃口泛着青黑;不知名兽筋鞣制的长鞭,握柄处被摩挲得油亮;还有一对弯刀,弧度诡异,像某种毒兽的獠牙。
他的指尖在冰凉的金属上停留,最终拣起把短匕,指尖一勾,刀身无声滑入特制的皮鞘,贴在后腰一侧,严丝合缝。
他拿起石台上叠放整齐的黑色衣物,料子不知是什么织就,触手微凉柔滑,却异常坚韧。
穿戴整齐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罩,边缘有细密的银色符文流转,轻轻覆在脸上,五官的轮廓立刻模糊下去,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幽光里亮得慑人。
刚走到洞口,一道暗影却堵在了那里,是赤霄身边常跟着的一个魔侍,生得矮小精悍,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嘴角挂着惯常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云岫大人,”魔侍躬身,姿态恭敬,“尊上今日设有宴会,特来邀请大人。”
赤霄的宴席。
云岫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些画面:大殿里弥漫着劣质香料的甜腻,舞动的肢体扭曲怪异,觥筹交错间是贪婪的吞咽和谄媚的笑。
魔境边缘那些依附的小族,总是不停地搜罗活物,珍宝,或者干脆就是族中长得齐整些的少男少女,献上来,以换取赤霄那点微不足道的庇佑。
“一定得去?”云岫开口,
魔侍脸上的笑淡了点:“尊上的命令,护法大人难道还想违抗?”
云岫看着他:“若我不想去呢?”
魔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短促地嗤笑一声:“护法大人说笑了,难道您想让尊上降罪吗?”
“降就降吧。”
“护法大人莫不是想造反。”
话音未落,那魔侍眼神陡然一厉,枯瘦的手指如钩,裹挟着一股腥风直抓云岫面门。
云岫没动。
直到那爪风几乎要触及面罩,他才骤然抬手,掌心一团浓黑如墨的魔气瞬间凝聚,翻滚着,隐约有凄厉的尖啸从中传出。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将那团魔气向前一推。
“轰!”
气浪炸开,魔侍怪叫一声,连连后退,撞在洞壁凸起的岩石上,碎石簌簌落下。他脸色变了,再不敢托大,周身腾起灰蒙蒙的雾气,雾中伸出无数细小的,触手般的黑影,尖啸着反扑回来。
洞内光影乱闪,魔气纠缠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和沉闷的撞击声。
云岫的黑衣几乎融进背景的暗色里,只有那双眼睛和偶尔闪过的刀光,快得留下残影。
他甩头的动作带着一种不耐烦的狠厉,长发如瀑扬起,扫过魔侍的脸颊,带起的风刃竟割开了对方护体的灰雾。
几个来回,不过弹指间。
云岫倏然收手,翻涌的魔气如退潮般缩回他掌心,消失不见。
那魔侍踉跄几步,背靠着石壁缓缓滑坐下去,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焦黑窟窿,他瞪着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几乎同时,一道细小的白影从角落的石缝里闪电般窜出,精准地落在那魔侍尚在抽搐的身体上。
那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只有筷子粗细,头顶却有两个微微的凸起,像未成形的角。它昂起头,鲜红的信子嘶嘶吐着,口吐人言,声音尖细稚嫩:“大人,你要去哪里?”
云岫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缠上自己手腕的小白蛇:“人间。”
白童顺着他的手臂灵活地游上去,盘在他的肩头,冰凉细小的鳞片蹭着他的颈侧皮肤。
“大人,你要去找那个凡人吗?”白童问,声音里带着点困惑。
云岫没回答,只是抬步向外走去。
白童等了等,见他不语,又小声嘟囔:“那我之前是不是找错人了?”
这次云岫极轻微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脚步未停,黑色的身影很快没入洞口外更加深浓的黑暗里。
白童不再多问,细长的身子一扭,熟练地缠紧了云岫的小臂,随他一起踏上了去往人间的路。
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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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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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等我修改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