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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雪夜 ...

  •   饺子带来的暖意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被货仓里刺骨的寒冷重新吞噬。
      但那份暖意却仿佛烙在了柳泗的心底,驱散了些许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让他冰冷僵硬的四肢似乎都找回了一丝知觉。
      他仔细地将空了的食盒用那块厚棉布重新包好,仿佛那不是普通的餐具,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蜷缩回角落,怀里抱着那个包裹,汲取着上面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暖意,也汲取着那份遥远而笨拙的牵挂带来的力量。

      雪还在下,越下越大,从之前的细碎雪花变成了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货仓的破洞处积了雪,偶尔有冷风卷着雪沫吹进来,带来更深的寒意。
      夜色渐深,外面的世界因为大雪而显得格外寂静。偶尔有车辆艰难驶过的声音,也很快被雪层吸收。
      柳泗昏昏沉沉地睡着,又被冻醒,反反复复。伤口在低温下隐隐作痛,但他心里却比之前任何一个夜晚都要安定些许。
      至少,他知道那个人在好转,在惦记着他。
      这就够了。

      不知到了夜里几更,一阵不同于风雪的、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规律的敲击声,隐约从货仓外面传来。
      笃……笃笃……
      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用指节在敲击什么硬物,间隔长短不一,带着某种暗号般的节奏。

      柳泗瞬间惊醒,全身肌肉绷紧,睡意全无。
      这声音……不是副官的习惯,更不是那个传话蒙面人的方式。
      是谁?!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屏住呼吸,指尖扣住了那块磨锋利的铁片,全身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然后又响了起来,这次换了一种节奏。

      笃笃……笃……
      柳泗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节奏……他记得。
      是很久以前,组织里用于极端紧急情况下、单线联络的一种高级别的暗号,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怎么会?!
      “裁缝”的人?
      他们还想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穆聿息即将康复回府,他们又有了新的计划?还是说……之前的刺杀,真的和组织有关,现在是来灭口的?
      无数的猜测瞬间闪过脑海,柳泗的后背渗出冷汗。
      敲击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不得到回应不罢休的固执。

      柳泗死死咬着牙,内心激烈挣扎。
      见,还是不见?
      见了,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不见,万一真的有什么极其重要的、关乎穆聿息安危的信息呢?

      想到穆聿息,想到他刚刚从鬼门关挣扎回来……柳泗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决绝。
      他不能再让任何人影响那人的生死,从前的组织在现在看来也都是一个个拦路鬼怪。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着门缝,用同样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两下作为回应。

      外面的敲击声立刻停止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货仓那扇破旧的门被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浑身落满雪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一进来就反手将门轻轻带上,然后迅速扫视了一眼黑暗的货仓,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柳泗藏身的阴影区域。
      尽管对方蒙着面,但柳泗凭借其身形和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瞬间认出了来人。
      不是“裁缝”手下那些普通的联络人。
      而是组织里更高层、更神秘、几乎从不直接露面的核心人物之一——代号鹞鹰的老派杀手,也是过去训练过他们那一批人的总教习之一。

      他竟然亲自来了?!
      柳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事情绝对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和紧急。

      鹞鹰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打量着柳泗,目光在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棉布包裹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根本不值一提。

      “你还活着。”
      鹞鹰开口,声音经过刻意的改变,嘶哑而低沉,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命很大。”
      柳泗没有接话,只是全身戒备地看着他,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或者撤离。
      “长话短说。”

      鹞鹰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语速极快,“穆聿息没死,算他命大。但他挡了太多人的路,有人不想他活着回到督军府。”
      柳泗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还有后续!
      “明晚,他离开医院回府的路上,”鹞鹰的声音冰冷得像外面的风雪,“还有一场‘意外’在等着他。这次,不会再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明晚?!路上?!
      柳泗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谁?!”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个字,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
      鹞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让他活过明晚?”

      柳泗死死盯着他,没有回答。他知道组织绝不会好心到专门来提醒他救人。
      “我们可以帮你。”鹞鹰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种诱惑般的冰冷,“提供那次‘意外’的具体时间、地点、方式。甚至……可以帮你制造一点混乱,让你有机会接近,提醒他,或者……做点别的。”
      条件呢?柳泗在心里冷笑。组织的每一次“帮助”都标着昂贵的价码。

      “条件是什么?”他直接问道,声音沙哑。
      “条件很简单。”鹞鹰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里面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意味。
      “无论明晚结果如何,之后,你要彻底脱离穆聿息的视线。永远消失。或者……回到组织,将功折罪。”

      彻底消失?或者回到组织?
      柳泗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如此。
      组织不愿意看到他和穆聿息之间再有任何牵扯,无论是哪种形式的牵扯。他们要么彻底毁掉这颗可能失控的棋子,要么重新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而明晚的“帮忙”,不过是一个逼他做出选择的契机和试探。
      如果他选择救穆聿息,就等于选择了与组织潜在的决裂,之后必须“消失”。如果他选择袖手旁观或者……甚至趁机做点什么,或许还能重回组织的“怀抱”。
      好狠的算计!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柳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对方的意图,“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或者什么都不做。”
      鹞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因为有人觉得,让你自己来做这个选择,会更有趣。也……更彻底。”

      有人?“裁缝”?还是组织里更高的存在?
      柳泗不再追问。他知道问不出更多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残酷的两难选择。
      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救,或许能保住穆聿息的命,但之后自己必须彻底远离他,甚至可能面临组织的追杀。
      不救……他根本做不到,光是想到穆聿息可能再次遇险,他就无法呼吸。
      “时间,地点,方式。”
      柳泗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没有任何犹豫。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鹞鹰似乎对他的果断并不意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赞赏的神色?快得如同错觉。

      他极快地说了一个时间、一个路段的名字、以及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方式。信息非常详细,听起来不像假的。
      “……记住你的选择。”
      鹞鹰说完,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难辨,“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滑,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风雪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货仓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柳泗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不是因为风雪,而是因为刚刚接收到的、足以让人窒息的信息和无情的选择。
      明晚……穆聿息……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怀里那个食盒的包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包裹,眼中闪过剧烈的挣多少钱扎和痛苦。
      刚刚才感受到一丝遥远的牵挂和温暖,转眼就要面临永别吗?

      老天爷对他,何其残忍……
      但是,他没有退路,为了穆聿息能活下去,他别无选择。
      雪,还在窗外无声地飘落,将一切阴谋和挣扎悄然掩埋。
      夜色,深重如墨。
      而柳泗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痛苦挣扎后,逐渐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却异常坚定的冰冷。

      他知道了该怎么做。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必须跳下去。
      为了那个人。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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