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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波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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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江野难得没怎么走神。
数学课结束后是物理,他破天荒地跟着翻开了练习册,虽然看了没十分钟就开始眼皮打架。谢砚在一旁写卷子,笔尖沙沙作响,偶尔瞥他一眼,见江野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栽,便用笔帽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
江野猛地惊醒,对上谢砚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有点挂不住脸:“看什么看?”
“看你什么时候能把练习册盯出个洞。”谢砚收回视线,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字推过去:第三章,第五题,选C。
江野愣了愣,低头看自己的练习册——果然卡在第五题。他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在C选项上打了个勾,小声嘟囔:“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无意识地扬了扬。
放学铃响,庄雨眠像阵风似的卷到江野桌边:“江哥,今天还去篮球场不?三班那几个孙子昨天输了不服气,说今天要再战!”
江野收拾书包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谢砚。谢砚正不紧不慢地把课本按大小顺序排列整齐,闻言抬了抬眼:“你看我干什么?”
“谁看你了。”江野收回视线,把书包甩上肩,“走,打爆他们。”
庄雨眠欢呼一声,又看向谢砚:“谢神,一起去呗?给我们镇镇场子!”
谢砚拉上书包拉链,淡淡道:“不去。”
“为什么啊?”庄雨眠不死心,“就当放松一下嘛,你看江哥最近学习多刻苦,也该劳逸结合……”
“他刻苦?”谢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目光在江野脸上转了一圈,看得江野耳根发烫。
“你什么意思?”江野瞪他。
“字面意思。”谢砚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江野下意识往后仰了仰,“我要去图书馆还书,你们自便。”
他说完就走,留下江野和庄雨眠面面相觑。
“江哥,谢神是不是不高兴了?”庄雨眠挠挠头。
“他哪天高兴过?”江野没好气地拎起书包,“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
“走走走!”
篮球场上战况激烈。江野虽然心思飘忽,但身体本能还在,几个漂亮的突破上篮引来围观女生一阵阵尖叫。庄雨眠凑过来撞他肩膀,挤眉弄眼:“可以啊江哥,魅力不减当年!”
江野拍开他的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教学楼方向飘。
图书馆就在教学楼西侧,从篮球场能看到那栋楼的侧影。这个时间,谢砚应该已经还完书了吧?他会直接回家吗?还是……
“江哥小心!”
一声惊呼拉回江野的思绪,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篮球正朝他面门飞来。电光石火间,他侧身抬手,“砰”的一声把球拍开,动作干净利落。
场边响起掌声,三班的队长跑过来捡球,冲他竖起大拇指:“反应够快啊江野!”
江野扯了扯嘴角,心跳却有点乱。刚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居然是谢砚在巷子里格挡攻击时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不打了。”他突然说。
“啊?”庄雨愣住,“这才打了一半……”
“累了。”江野摆摆手,抓起场边的校服外套和书包,“你们继续。”
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篮球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可江野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却越烧越旺。
谢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学生?学霸?老师眼里的模范生?
可那天在巷子里,谢砚出手的狠戾和熟练,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还有他说的那句话——“来了再说”,平静得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麻烦。
江野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谢砚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对庄雨眠的多。
至少他知道庄雨眠爸妈是开餐馆的,知道他有个上初中的妹妹,知道他最怕他奶奶。可谢砚呢?除了知道他妈是云姨,知道他住在悦澜府,知道他成绩好,还知道什么?
一片空白。
这个认知让江野心里堵得慌。他摸出手机,指尖在谢砚的名字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锁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
算了,关他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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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野没想到,有些事不是他想躲就能躲掉的。
三天后的晚自习,谢砚请假了。
理由是身体不适,可江野中午还看见他在食堂吃了两碗饭。庄雨眠凑过来小声说:“我听二班的人说,谢神下午被叫去教务处了,好像是因为竞赛的事。”
“竞赛?”江野皱眉。
“对啊,下个月不是有全国数学联赛嘛,谢神肯定要参加的。”庄雨眠压低声音,“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如果是竞赛的事,李主任直接找他就行了,干嘛要去教务处?”
江野心里一沉。
下课铃一响,他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庄雨眠在后面喊:“江哥你去哪儿?一会儿还要查寝——”
“帮我请个假!”江野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他没回宿舍,也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悦澜府。谢砚家那栋别墅黑着灯,显然没人。江野在门口转了两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就往澜河边跑。
澜河公园晚上人不多,只有几对散步的情侣和跑步的中年人。江野沿着河岸快步走着,目光扫过每一个长椅、每一棵树下。
没有。
他停下来,喘着气掏出手机,这次没犹豫,直接拨了谢砚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江野以为不会有人接的时候,电话通了。
“喂?”谢砚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背景音很安静。
“你在哪儿?”江野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家。”
“你家里黑着灯。”
“……”
“谢砚,”江野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在河边?”
这次沉默更久了。久到江野以为电话断了,才听到谢砚很轻地“嗯”了一声。
“站着别动,等我。”
江野挂断电话,拔腿就往河堤下跑。傍晚的澜河泛着粼粼波光,对岸御水湾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晃动的金斑。他在那个熟悉的老地方找到了谢砚——那棵歪脖子柳树下,谢砚坐在长椅上,书包扔在脚边,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件白衬衫。
江野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看河水流淌。过了好一会儿,江野才开口:“教务处找你什么事?”
谢砚没回答,反而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江野说,“上次在这儿碰到你,你就是这副鬼样子。”
谢砚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江野,你有时候真让人意外。”
“少来。”江野侧过身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谢砚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椅的木纹。“有人举报我打架,说我不配参加数学联赛,更不配拿保送资格。”
江野愣住:“谁?”
“不知道。匿名信,直接寄到教务处了。”谢砚的声音很平静,但江野听出了一丝紧绷,“信里写得很详细,时间、地点、我穿什么衣服、用了什么动作……那天巷子里的事,除了你我和那帮混混,应该没人看见。”
江野的脊背一点点凉下去。
有人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记住了每一个细节。这个人就在他们身边,可能是同学,可能是老师,也可能是……
“你觉得是谁?”他听见自己问。
谢砚摇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教务处让我写情况说明,还要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李主任帮我压下来了,但条件是,联赛我必须拿一等奖。”
江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起李主任那天在公告栏前说的话——“别自己硬扛”。
原来主任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你请假,就是在想这个?”江野问。
“算是吧。”谢砚往后靠了靠,仰头看着渐暗的天空,“江野,你打过架吗?真正意义上的打架。”
“废话。”江野白他一眼。
“不,我是说……”谢砚斟酌着用词,“不是为了出风头,不是为了耍帅,而是不得不打的那种。”
江野沉默了。他想起初一那年,隔壁职高的几个混混堵在校门口收保护费,他看不过去动了手,一打三,虽然赢了,但回家被他妈揍得三天没下来床。那时候江晚红着眼眶问他:“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他没能回答。因为第二天,那几个混混又来了,这次带了更多人。他还是上了,因为班上那个被堵的小个子男生,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有。”江野说,声音有点哑。
谢砚转头看他,夜色里,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刻却映着河面的光,亮得惊人。
“我也是。”他说,“所以我从来不后悔动手。一次都没有。”
江野心脏重重一跳。
“可他们不这么想。”谢砚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河面,“在老师眼里,在教务处眼里,在那些写匿名信的人眼里,打架就是原罪。不管为什么打,不管打的是谁,只要你动手了,你就是错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那天没出手,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你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被抢钱,可能会更糟。但我出手了,所以我成了问题学生,我的竞赛资格悬在一根线上,我的保送可能泡汤。”
“江野,”谢砚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说,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江野被问住了。
他从来不是会思考这种问题的人。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看不过去就上,打不过就跑,天经地义。可谢砚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泡泡。
“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江野听见自己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但我知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做一样的事。你也一样,对吧?”
谢砚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很慢、很慢地笑了。
那是江野第一次见到谢砚这样笑——不是平时那种礼貌的、疏离的弧度,而是真正从眼睛里溢出来的笑意,温暖得让人心头发烫。
“对。”谢砚说,“我也一样。”
河风拂过柳枝,对岸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江野忽然觉得,胸腔里那股堵了一下午的烦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喂,”他用肩膀撞了撞谢砚,“联赛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五号。”
“一等奖是吧?”江野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然后朝谢砚伸出手,“那就拿给他们看。”
谢砚仰头看他,少年的身影逆着光,轮廓被夜色模糊,只有伸出的那只手,坚定得不容拒绝。
他握住那只手,借力站起来。
“好。”他说。
两只手一触即分,但掌心残留的温度,却久久没有散去。
回悦澜府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快到谢砚家时,江野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个小盒子扔过去。
“接着。”
谢砚下意识接住,摊开手心——是条巧克力,他常吃的那种牌子。
“云姨塞给我的,说是买多了。”江野别过脸,耳根在路灯下有点红,“我不爱吃甜的,给你了。”
谢砚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江野故作不在意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晚上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谢了。”他说。
“少废话。”江野摆摆手,转身往河边走,“走了,明天见。”
“江野。”谢砚叫住他。
江野回头。
“匿名信的事,”谢砚顿了顿,“别跟任何人说。”
江野挑眉:“庄雨眠也不行?”
“尤其是庄雨眠。”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有人藏在暗处,盯着他们。这个人了解他们的行踪,知道他们的秘密,并且不怀好意。
“知道了。”江野说,“你自己也小心点。”
“嗯。”
江野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谢砚站在门口,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巧克力。
包装纸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拆开包装,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一路暖到心里。
楼上,云汐站在窗边,看着儿子在门口站了很久,又看着他低头吃巧克力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摸出手机,给江晚发了条消息:
“小晚,你儿子好像开窍了。”
几乎是立刻,江晚回复:
“?说人话”
云汐笑出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跳动: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能快成一家人了。”
这次,江晚发来了一串问号,然后是一个爆炸的表情包。
云汐笑着关掉手机,又看了眼窗外。谢砚已经进屋了,只有路灯还在安静地亮着。
夜还长,但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