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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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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逾身体向后一靠,椅子两条腿着地,微微晃了一下,他盯着徐畅脸上收不住的笑容。
“所以呢?”陆逾也跟着笑。
“啊?”徐畅被这三个字问懵了,下意识道,“所以……就全错了……”
他突然意识到说错了什么,慌忙补救:“这说明是逾哥自己写的……”
陆逾把作业本扔到徐畅桌子上:“行了,就这。”
本子滑到桌沿,被一只刚好伸过来的手接住。
赵鹤从门外晃进来,低头把本子放回陆逾桌上,然后人就杵在那儿,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陆逾收拾书的手一顿:“有话快说。”
赵鹤抓了抓后脑勺,又瞄了一眼办公室方向,压低声音道:“老陈让你现在去办公室……”
陆逾往椅背上一靠,扫了一眼办公室方向,把书包里书扔桌子上,站了起来。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徐畅才拽住也要往外走的赵鹤:“不是,鹤哥,什么情况?老陈不是鼓励逾哥好好学习了?”
赵鹤摇摇头:“不知道,反正老陈的表情……不太对,逾哥自求多福了。”
办公室外,陆逾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陈鼎正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人,听见动静,陈鼎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来了?坐。”
陆逾没坐,他停在办公桌一步远的地方:“老师,您找我?”
陈鼎的笑容顿了一下,也没再坚持。他在电脑桌面上点了两下,调出个蓝白相间的页面。
“其实,早就该找你谈谈了。”陈鼎转了下屏幕,让屏幕对着陆逾。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折线图,五颜六色,最上方正写着“陆逾”。
“从高一到现在,所有正式考试的成绩追踪,”陈鼎滚动鼠标,一条平直的、贴着图表底部的红线露出。
陈鼎沉默地看了几秒那条线,放大了图表:“系统综合来看……你的成绩……非常稳定,很有发展潜力。”
他点开具体成绩分析栏:“你看,尤其是语文,每次都能在120分以上,非常稳定。”
“尤其是这篇《论偏见》的作文,更是直接拿到了56分,”陈鼎的声音里带着赞赏:“这说明你的理解能力和表达基础非常扎实,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陆逾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只见陈鼎在书立里翻了两下,拿了几本未开封的书:“有这个底子,追上来会很快,这几本资料,知识点讲得比较细,题目也典型。你拿回去看看,先把基础打牢。”
陆逾接过来,扫过书名:《高中数学基础题型“一万”题》、《小学生都能记住的单词记忆法》、《物理其实很简单》……
陆逾:……
他努力扯了个笑:“谢谢老师。”
“行,有不会的,可以问问……”陈鼎的手在桌上敲了敲,目光飘向门外,又回到陆逾脸上,“可以问问江时序,那孩子思路清,讲题耐心。”
陆逾“嗯”了一声。
“你们又是同桌,又是室友……”陈鼎斟酌着用词,笑容变得有些含糊,“看他有没有……比如,脸色特别差的时候,或者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他?有什么特别的事,都可以跟老师说。”
“他身体不好?”陆逾突然问。
“那倒不是……”陈鼎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否认,“这孩子就是想得有点多,有些事,不怎么说。”
他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总之你多留意,同学之间,互相关心嘛。”
陆逾点点头,他抱起桌上的书,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刚站到后门,教室里就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他眉头一皱,把怀里的书往窗台一搁,推开了门。
吴景背对门站在讲台边,教鞭还按在桌上,听见声音抬头,正对上陆逾的脸。
“哟,”吴景拖着长音,嘴角扯了一下,“还知道回来?”
他放下教鞭,拿起最上面那张卷子,对折,再对折,折成巴掌大的纸片,握在右手中,又从旁边的作业堆里抽出一本,朝陆逾走去。
吴景举起左手举起那张折过的卷子,用力一抖,扎眼的“30”几乎怼到陆逾脸上。
“认识吗?”吴景的声音有点平静,“你的卷子。”
陆逾没动。
吴景把卷子扔地上,用两根手指捏着作业本,在陆逾眼皮底下翻开,一页,两页,三页……全是红叉。
“这也是你的,”吴景的声音陡地提高,“扔地上踩一脚都比你分高,你是闭着眼睛写的?”
说着,吴景真往前走了半步,一脚踩上陆逾的答题卡,陆逾下意识后退,胳膊撞在门框上,发出“咚”一声。
“迟到,乱写。”吴景扳着手指,“上周我课没讲完,你摔门就走。陆逾,你还是不是个学生?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他停了几秒:“也是,有些人就是有人生,没人养,只能流到社会上,四处害人。”
“害人”这两个字一出,陆逾的眼前一黑,所有的声音随之褪去,仿佛又回到那个他怎么哭喊都没用的冬天。
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却还是紧紧攥着,尖锐的指甲扎进掌心,疼得发木,才将意识拉回笼。
陆逾看着吴景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扯了一个笑,声音轻轻的:“那吴老师您爸妈把你养得挺好。”
全班瞬间安静,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盯着陆逾。
吴景的脸僵了一瞬,竟也扯动嘴角,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点头,抬起手鼓了两下掌。
“好!”他笑着说,甚至放缓了声音说,“说得真好!”
话音落下瞬间,脸就垮了下来,他猛地抄起陆逾摊在讲台上的作业本,“砰”地一声,将整本作业狠狠砸向陆逾旁边的黑板上。
作业本在空中散开,纸页哗啦作响,吴景还维持着扔本的动作,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后门随着陆逾出去而关上,教室里死寂一片,又很快传来了极低啊嗡嗡声。
吴景猛地转身,又“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说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他扯着嗓子,声音嘶哑,“这么喜欢说站起来说!站到外面说!”
教室彻底没了声,但几乎是同一时间,课桌下,几十只手机的屏幕在暗处悄然亮起。
「我草草草草草!逾哥是不是疯了,刚才是不是说了那句话?」
「说了!绝对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养的真好”。」
「不是“真好”,是“真好”!重音在后。」
「吴景手都在抖,脸都白了,真·面无人色。」
「哪里是刚刚白的,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就不对劲。」
「因为他的高级职称没了,心心念念跳去二中的事也黄了。」
「什么情况?不是已经谈好了吗?」
「被人实名举报了,说他只会念PPT,对待学生更是没有耐心,导致班级成绩两极分化,举报材料里,甚至还有他骂逾哥的录音。」
「二中那边非常看中名声,一听有这种实锤举报,直接把人扔回来了。」
「还不止,年级组昨天还通知,大考要算“低分转化率’,跟老师们的绩效直接挂钩。」
「我草?搁这叠buff?那逾哥这不是撞枪口了?」
「可是这不都是大实话吗?除了打和骂就是上自习,咱班成绩哪里是两极分化,除了吴卓越,不就是一边倒?」
「所以没逾哥就是咱们了……逾哥大义啊……」
「别大义了,就吴景的脾气,必连坐……」
消息持续刷屏,突然,一条新信息让刷屏停顿了一秒:
「等会儿,江时序怎么也站起来了?」
「吴景也让他出去的?」
「没听清,好像是自己说的,好像说“出去冷静”?」
「这什么操作?」
「完了,我感觉咱们班要上学校头条了。」
「快别发了!吴景过来了!」
最后一条消息弹出的瞬间,所有的屏幕齐刷刷灭了。
走廊上,陆逾抵着冰凉的瓷砖墙,视线落在旗杆上不曾移动,直到身侧传来的脚步声,停到了他身边。
他转头,江时序手伸进口袋,摸索两秒后,掏出了一包非常眼熟的绿色包装。
江时序低下头,顺着包装的锯齿口轻轻一撕,倒出了一颗糖,递到陆逾面前。
陆逾没动,视线在上面停了两秒又回到旗杆。
江时序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收回去,将整个糖袋转个方向,轻轻地,送到了他微微出汗的右手手心:“很甜。”
陆逾的手指动了动,感受着包装带来的温度,伸手捏了一颗,剥开,塞进嘴里。
“齁甜,”他皱起眉头,“难吃。”
两个人一直站到下课铃响,徐畅和宋闻踏着铃声从后门挤了出来,两人的目光在他和江时序之间打转。
徐畅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蹦出一句:“逾哥……吴景就那德行,你别往心里去。”
宋闻在一旁猛点头,小声补充:“对,他……他好日子也过到头了,举报的事坐实了,二中那边也黄了,带的班有垫底,他这是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陆逾没接话。
他听着教室里的拖拽声,看到走廊里的你追我赶,感受到身边人的小心翼翼,忽然开口:“吵死了。”
徐畅一愣:“啊?”
陆逾人扒着栏杆,看着校外,又重复了一遍:“吵死了。”
“走!”宋闻拿起陆逾搭在栏杆上的外套,塞到还在发呆的徐畅手中,搂住他的脖子,“那什么……正好,新赛季更新了,咱去瞅瞅……”
徐畅赶紧点头,话都说不利索:“对、对,更新了,有、有新角色……”
三人穿过喧闹的人群,拐进了熟悉的巷子。
网吧里烟雾缭绕,键盘声噼里啪啦,谩骂声此起彼伏。
徐畅和宋闻麻利地开机,登陆游戏,角色随着进度条开始大杀四方,击杀的背景音非常热血,但两人的视线每隔几秒,就控制不住地往角落瞟。
陆逾靠在塑料椅背上,盯着屏幕,没开机。
屏幕上,既映出了对面的游戏画面,又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一直盯着,直到盯得眼睛发酸,才打开玻璃门,取了瓶罐装可乐,低温保存的铝罐离开冰柜,在表层聚了一层水珠。
他用手指慢慢地抹掉那些水珠,然后,“哗”地一声拉开拉环。
泡沫“滋”地涌出,顺着罐口流下来,滴到地砖上。他看了两秒,抬手,把整罐可乐倾斜,全部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空罐子被他捏瘪,扔进桶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站起身,又走到冰柜前,拉开玻璃门,在几排啤酒罐上顿了顿,最终越过了那些高度数的,落在了一罐标注着最低度数的啤酒上。
就这个吧。
他不想醉,只想让脑子里那根绷得太紧的弦,稍微松一松。
他抽出易拉罐,“哗”地拉开,仰头喝了一口。
徐畅的屏幕灰了,他猛地回过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捅了捅旁边的宋闻,用口型问:“咋办?”
宋闻耳机里传来队友的谩骂声,摇了摇头:“看着。”
陆逾咽下那口啤酒,将易拉罐放到桌子上,盯着黑色的电脑屏幕道:“徐畅。”
“哎,逾哥!”徐畅立刻应声,恨不得直接蹦到陆逾面前。
陆逾声音平静:“机子关了。”
徐畅愣住:“啊?这才……”
另一头的宋闻立刻退出游戏,拍了拍徐畅的肩膀:“走吧。”
徐畅看了看宋闻的手,又看了看陆逾,拿起外套,才走出去半步,就忍不住说道:“逾哥,那你……”
“就坐坐。”
陆逾的视线回到黑屏上,余光看到手表上的时间由20:21跳到22:30。
他站起身,把空罐子捏扁,一个弧线扔进垃圾桶,走出了网吧。
路上正刮着风,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脑子里挤压已久的委屈,竟有点涌出来的势头。
陆逾拍了拍脑袋,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巷,后退了一步,双手助力,轻松地翻上墙头。
墙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的一点光。
他晃了晃身子,正准备往下跳,动作却猛地僵住了。
墙根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