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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的嘴我来当 ...

  •   暴雨如注,将整座城市浇得透湿。

      重机车轰鸣着冲进城南一片废弃的工业园区。这里原本是个纺织厂,倒闭多年,早已断壁残垣,野草疯长。但在园区最深处,有一间红砖砌成的仓库,卷帘门上涂满了狂野的涂鸦。

      “滋——”轮胎在湿滑的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水痕,江驰一个甩尾,稳稳地把车停在了仓库门口的雨搭下。

      “下来。”江驰熄了火,长腿一支,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林清野浑身都湿透了,校服贴在身上,冷得发抖。他抱着那个藏着电机的书包,艰难地从后座跨下来。右腿膝盖处钻心地疼,刚一落地,他就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在积水里。

      一只手从后面拎住了他的后领,像拎一只落水的小鸡仔。

      “腿断了?”江驰语气不善,单手把他拎了起来,推着他往门口走,“别死我家门口,晦气。”

      随着“哗啦”一声巨响,电动卷帘门缓缓升起。

      仓库里的灯光次第亮起,惨白的白炽灯瞬间照亮了这个巨大的空间。

      林清野眯起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

      这根本不是什么废弃仓库,而是一个顶级的机械改装工作室。挑高的空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金属和橡胶混合的味道。墙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扳手、改装配件,排列得整整齐齐。中间停着一辆拆了一半的越野车,还有几架固定在工作台上的大型固定翼航模。

      那些航模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玩具,而是真正的涡喷机,翼展接近两米,流线型的机身闪烁着碳纤维特有的光泽。

      这是金钱与技术堆砌出来的堡垒。是江驰这个大院“疯狗”给自己构筑的,唯一的避风港。

      “愣着干什么?进来。”江驰把头盔随手扔在沙发上,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滴水的林清野。

      林清野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水的鞋子,又看了看仓库里铺着防滑垫的地面,犹豫着没有动。他本身就有一点洁癖,也习惯了在那座豪宅里小心翼翼、生怕弄脏地毯就会被责骂的日子。

      他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像是想说“我鞋子脏,会踩脏你的地方”,嘴唇张了张,却只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什么完整的字都没能发出来。

      江驰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把那些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的话全都读懂了似的,啧了一声:“我有洁癖。”

      他顿了顿,又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但我不嫌弃落水狗。进来。”

      林清野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指节悄悄收紧,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江驰从角落的铁柜里翻出一条干毛巾,劈头盖脸地扔在林清野头上,遮住了他那张狼狈的脸。

      “擦干。别弄感冒了回头赖我身上。”江驰说完,转身走到工作台前,从一个标着红十字的急救箱里翻找东西。

      林清野抓着毛巾,那上面有一股和江驰身上一样的薄荷烟草味,干燥、强势。他胡乱擦了擦头发,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工作台上的那架涡喷机。

      那是最新的向量喷口设计……他在国外的期刊上见过。原来江驰不仅是个只会打架的校霸。

      “裤子脱了。”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

      林清野猛地抬头。江驰手里拿着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油,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林清野不动,江驰眉头一挑,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想什么呢?我让你把裤子脱了,检查腿。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林清野的脸瞬间涨红,那是羞耻与窘迫交织的反应。他咬着牙,手指僵硬地解开了校服裤子的扣子,将湿透的裤子褪到了膝盖以下。

      右边膝盖已经肿得不像样子,青紫一片,上面还有在巷子里磕破的血痕,混着泥沙,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驰的目光在那伤处停顿了两秒,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那帮杂碎。”他低低地骂了一声。

      “坐下。”江驰一脚勾过来一张工作凳。

      林清野坐下,双手紧紧抓着凳子的边缘。江驰拧开药油的盖子,倒了一点在掌心,搓热,然后单膝跪地,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气场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了下去。

      滚烫的手掌覆盖上冰冷的伤处。

      “唔!”林清野疼得浑身一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本能地想要缩回腿。

      “别动。”江驰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他的小腿,另一只手用力在淤青处揉按,“忍着。淤血不揉开,你这条腿明天就废了。”

      药油带着刺鼻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混杂着机油和雨水的潮气。疼痛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把人吞没。

      林清野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咬进了那层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皮肤里。他不敢发出声音——他太熟悉“发出声音”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那是从小被教会的:哭没用,求饶也没用,越叫只会挨得越狠。

      江驰一边揉,一边抬眼看他。看着少年惨白的脸,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还有那双明明疼得要死却依旧倔强、一声不吭的眼睛。

      “你是真哑巴,还是装的?”江驰手上的动作稍微放轻了一些,突然问道。

      林清野愣了一下。

      “那天在教室里,你不是能说话吗?”江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审视一个谜题,“刚才在巷子里被人打成那样也不吭声,现在疼成这样也不叫唤。林清野,你嗓子里是长了锁吗?”

      林清野张了张嘴。

      他想解释。想说“我不是哑巴”,想说“我有病”,或者至少说一句“谢谢”。

      可是,那种熟悉的、窒息般的感觉又来了。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他的气管。越是想说话,声带就越是痉挛僵硬。胃部开始翻腾,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呃……啊……”他拼命地想要发声,脖颈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像风箱一样残破的气流声。

      恐惧。

      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恐惧,比疼痛更让他崩溃。

      江驰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从疑惑逐渐变成了凝重。他见过装哑巴的,没见过装得这么痛苦的。这人这副样子,不像是装的,倒像是……快要窒息了。

      “行了。”

      江驰突然松开了按在他膝盖上的手,站起身,打断了林清野的挣扎。他不耐烦地抖了抖手上的药油味,随口补了一句:“把裤子拉上,别着凉了。”

      林清野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裤子提上,重新扣好裤扣,整个人还僵在凳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刚从深海里被捞上来的人。

      那股压迫感骤然消失。

      他狼狈不堪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中。

      江驰没说话。

      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水池边,洗掉了手上的药油味,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可乐,“咔哒”一声拉开拉环。

      他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压下了心头的燥意。

      他以前在大院诊室外蹲着玩的时候,听军医提过一嘴——有些人在遭受过极度创伤或长期压抑后,会出现“心因性失语”。想说,但是说不出。那天诊室里那个哭到说不出话的小孩的声音,他一直记到现在。

      那是大脑在保护他,逼他闭嘴,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伤。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又冷又硬的怪人,根本不是在装清高——他是被自己的身体和过去勒住了嗓子。

      江驰拿着可乐走回来,将冰凉的罐身贴在林清野滚烫的脸颊上。

      林清野被冰得缩了一下,抬起头,眼眶通红。

      “别试了。”江驰看着他,语气难得地没了那股嘲讽劲儿,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笃定。

      他弯下腰,视线与林清野平齐,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里倒映着林清野破碎的影子。

      “说不出来就别说,没人逼你。”

      江驰伸出手,用拇指在他眼角大力抹了一把,把那一点即将滑落的生理性泪水,连同脸颊上的灰和泥痕一块儿糊开,直接给他抹成了一道歪歪扭扭的脏印子——像给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抹花了脸。

      动作看着粗鲁,力道却比刚才揉药时还要小心。

      “林清野,以后跟着我。”

      窗外的雷声轰鸣,却盖不过江驰接下来这句话。他看着林清野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是在立什么誓言,又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

      “你的架我打,你的嘴我来当。”

      仓库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那句“你的嘴我来当”,像是一道惊雷,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炸开,余音甚至在两人的耳膜上产生了某种类似电流的酥麻感。

      那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开的同时,林清野的声带像是被人从里面用指腹轻轻拨了一下,先是本能地一阵痉挛,紧接着,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

      他下意识试着呼出一小口气,喉咙里擦出一声极轻、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那并不能算一个完整的字,却已经是他第一次,在不是独处的时候,发出了声音。

      也就是在同一瞬间,林清野突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时候书房的门总是锁着的。门缝里透出来的永远是昏黄的灯光和低低的争吵声。

      有一晚,声音突然变得很大。玻璃碎裂的声音、东西被砸翻的声音,还有母亲被逼在墙角、喉咙被掐住后发出来的、断断续续的求饶。

      “别……咳……别……”

      她也是说不完整话的。

      那一刻,他缩在门后,手扶着门把手,指节发白,想冲进去,却连“住手”两个字都喊不出来。嗓子像被人捏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

      从那天起,他就越来越不敢开口了。

      而现在,有人看着他,对他说——

      你可以闭嘴,我替你喊。

      林清野怔怔地看着江驰。大概是从未有人对他把话说得这么绝,又这么……重。

      他那双总是冷淡如死水的眼睛里,极其罕见地闪过了一丝错愕,紧接着,那层苍白的耳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那种红晕顺着脖颈蔓延上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活人气。

      江驰说完那句话,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

      太肉麻。

      这不像他江驰能说出来的话,倒像是那些蹩脚的偶像剧台词。

      他抬手在自己后颈上狠狠挠了两下,像是想把这股酥麻感挠掉,顺手从急救箱抽屉里摸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含进嘴里,借着甜味压下心口那点莫名其妙的燥。

      下一秒,他又突然把棒棒糖从自己嘴里拔出来,抵在林清野唇边。

      “张嘴。”

      林清野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一点。

      江驰皱眉,语气很坏:“你还想不想说话了?”

      他话说得凶,动作却不耐烦地往前一送。棒棒糖的糖球碰到林清野的唇,他被迫张了一点口,棒棒糖就这么被塞了进去,磕到门牙,甜腻的味道一下子占满了整个口腔。

      “以后你说不出话,就咬着这个。”江驰像是在随口丢一句垃圾话,“老子替你骂回去。”

      说完,他才觉得自己更肉麻了。

      “咳。”

      江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为了掩饰这点莫名其妙的尴尬,他粗鲁地把手里那罐冰可乐塞进林清野手里。

      “拿着敷脸,消肿。”江驰啧了一声,恢复了那副欠揍的少爷德行,“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

      林清野低头,捧着那罐冰可乐,嘴里还含着那根被硬塞进来的棒棒糖,甜味混着气喘的铁锈味,在舌根打转。

      冰凉从皮肤一路渗进血管里,他混乱的情绪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

      “你那破嗓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江驰随口问道,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带刺。

      林清野张了张嘴,含着棒棒糖,发不出清晰的音节,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是从那场让他声带受损的高烧,还是从那间永远关着门的书房说起。

      江驰也没再追问。

      他只是“切”了一声,从工作台下面拖出一个小凳子,自己坐了下来,脚尖轻轻踢了踢工作台下的工具箱,叮叮当当地响了几下,把那点尴尬踢散。

      仓库里的气氛逐渐从紧绷变得松弛。雨水拍打铁皮屋顶,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像是某种奇怪而稳定的心跳。

      “那个零件。”

      过了一会儿,江驰突然开口,“给我。”

      林清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江驰说的是那个伺服电机。他顾不上腿疼,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还没有巴掌大的金属零件。虽然被泥水泡过,但他刚才在巷子里已经擦得很干净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工作台边,把电机递给江驰。

      江驰接过来,放在聚光灯下看了看。

      “成色还行,正品 Futaba 的。”江驰从架子上拿下一把精密的螺丝刀,熟练地拆开外壳看了看齿轮组,“运气不错,全是金属齿,没扫齿。就是进水了,得清一下。”

      林清野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驰的手。

      他看着那一圈圈紧密咬合的齿轮,条件反射地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批次早期其实塑料齿更多一些,能淘到全金属齿,的确算运气好。

      他的手指在工作台边缘轻轻动了动,像是本能地想去够一旁熟悉的工具,又在半空停住,悄悄缩回袖子里。

      那一刻的江驰,和学校里那个不可一世的“疯狗”判若两人。

      他低着头,侧脸的线条专注而凌厉。那双用来打架的手,此刻极其稳地拿着镊子和棉签,蘸着无水酒精,一点点清理着电机内部的泥沙和氧化层。

      那种熟练、精准、游刃有余的掌控感,让林清野看得入了迷。

      这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属于机械、天空和秩序的世界。

      “好了。”

      几分钟后,江驰重新把外壳装回去。他从杂乱的线堆里扯出几根红黑相间的杜邦线,连上电机,另一头接在一个信号发生器上。

      “听个响儿。”

      江驰嘴角勾起一抹笑,按下了开关。

      “嗡——”

      伺服电机发出细微却有力的嗡鸣声,齿轮带动舵臂来回摆动,角度精确,没有任何顿挫。

      “行了,没坏。”江驰关掉仪器,一边说,一边拔掉连着电机的那几根杜邦线,把伺服随手抛回给林清野。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抓住其中一红一黑两根细线,拉过林清野的手腕,在他细瘦的腕骨上绕了两圈,系了个看起来随时会散掉的结。

      江驰低头系线,动作看上去还是那副粗暴的样子,指节却刻意避开了他腕骨最凸的那块青色血管。

      他心里骂了一句:操,这么细,老子一扯就断了吧。

      本来只是顺手一绕,等他回去洗个澡,这两根线多半自己就散了。可线一收紧,那点细瘦的腕骨被圈在里面,他突然生出一个幼稚到可笑的念头——像是在给自己的东西打个记号。

      “别弄丢了。”江驰低着头,语气还是很冲,“老子可没空再给你修第二次。”

      那两根廉价的杜邦线贴在皮肤上,有一点刺,有一点痒。

      林清野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点突兀的红黑色,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系住,对着某个方向轻轻一拽。

      他把那颗修好的电机揣进贴着心脏的位置,贴得比之前更紧了一点。

      他看着江驰,眼神里的防备彻底卸下了。他指了指电机,又指了指江驰,然后从工作台上拿起纸笔——那是江驰画图纸用的。

      他在纸上快速写下一行字:你也玩航模?

      字迹依旧是那副漂亮的瘦金体,只是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

      江驰扫了一眼那行字,嗤笑一声,随手从旁边拿过一个遥控器,对着仓库中央那个一直盖着防尘布的大家伙按了一下。

      “我不玩航模。”江驰靠在工作台上,眼神里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狂气。

      “哗啦——”

      防尘布被卷扬机拉起。一架翼展两米五、通体漆黑、造型凌厉的涡喷战斗机赫然出现在林清野眼前。那不是市面上的任何一款成品,而是完全手工打造的缩比真机,每一个铆钉、每一处蒙皮都透着极致的工业美感。

      林清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懂行。他看得出这架飞机的含金量。这是真正的杰作,是无数个日夜的心血堆出来的。

      “我造飞机。”

      江驰看着那架黑色的战机,眼神里有光,“总有一天,老子要开着真的家伙,飞到这破天上面去。”

      林清野看着江驰。

      此时此刻,那个满身戾气的少年,仿佛真的长出了翅膀。

      在这个充满了机油味和暴雨声的废旧仓库里,林清野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不仅仅是因为这架飞机。

      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烂泥里的蛆虫,只能在阴沟里仰望天空。可现在,有一团野火突然闯了进来,告诉他:你也可以烧起来,你也可以飞。

      江驰转过头,正好撞上林清野那双不再死寂、而是燃着某种光亮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三秒。

      空气有些燥热。

      “看什么看?”江驰率先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揉了一把林清野半干的头发,“走了。雨小了,送你回去。”

      林清野被揉得晃了一下,却没有躲。他把那个修好的电机揣进口袋,贴着心脏的位置,又下意识把手腕上那两根红黑细线缩进了袖口里。

      “还有——”

      江驰走到卷帘门边,按下了开关。随着大门缓缓升起,外面的风雨声再次灌了进来。他背对着林清野,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

      “以后这儿的密码是 0921。你要是没地儿去,或者再被谁堵了……”

      江驰顿了一下,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就滚到这儿来。别在外面给我丢人。”

      林清野站在原地,看着江驰宽阔的背影。

      0921。

      从那之后,这个数字就被他悄悄记在了心里。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电机,又捏了捏袖口下那两根硌手的红黑细线,对着江驰的背影,无声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重机车再次在雨搭下轰鸣起来。

      江驰一边戴头盔,一边随口问:“你住哪儿?”

      林清野愣了一下,从兜里摸出手机,低头在备忘录里飞快打出一行地址,举到他面前。

      少年只瞥了一眼,哼了一声:“挺偏。抓紧了。”

      他说完把头盔扣好,上车拧了一下车把。

      林清野小心地跨上后座,这一次,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僵直着背。

      他先把系着杜邦线的那只手藏进袖口,像护着伤口一样护好,然后才用另一只手,极轻地、几乎只是指尖,搭上江驰腰侧——像第一次确认自己被允许靠近火源的小兽。

      机车冲出雨搭,钻进雨幕。

      园区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高速路边的灯光把雨幕切成一段一段,像是云层被缓慢剖开的缝隙。

      冷风和雨水一股脑儿扑在脸上,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额头轻轻抵在江驰湿透的背上——那里是发动机震动传来的位置,也是另一个人的心跳所在。

      雨水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也冲散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突然生出一个很幼稚的念头:好像……没那么冷了。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能把这个念头连同那点莫名的轻松,一起埋进心里最深的地方。

      雨还在下,但林清野却隐约觉得,这是他很久以来,难得没有那么难熬的一场雨天。

      他还不知道,这串数字、这两根廉价的红黑细线,还有这扇卷帘门,会在很久之后,一次又一次把他从深渊边缘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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