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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金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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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家老宅的庭院里,几株百年银杏已染上浅黄,风一吹,细碎的叶片簌簌落下,铺在青石板上,添了几分世家宅邸特有的肃静。二楼的书房敞着一扇窗,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案头摊着的不是公文,而是一卷泛黄的古籍——这是容珩难得的休息日。
倒不是说公务,他现在被正式调停,前几天一直组局跟院里长大的几个打牌钓鱼,这倒是终于又清闲待在家了。
连日的调停检查早已尘埃落定,不是审查,而是铺路。中央那位即将退位的大人物,已属意他接手那把交椅,只待换届的钟声敲响,他手里的权柄,便会再上一个台阶。
门外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先生,大爷爷来了。”
容珩指尖的书签顿在书页间,他合上书卷,起身理了理衣襟,步履沉稳地往楼下走。
容家世代簪缨,礼数二字刻在骨血里,纵使他身居高位,面对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者,也断无端坐等候的道理。
玄关处,容敬之正站在紫檀木屏风前,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手串,目光落在屏风上的山水图纹上,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大爷爷。”容珩微微颔首,语气淡而恭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屋里坐。”
容敬之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这晚辈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行事周全,倒真是容家的栋梁。他颔首应下,跟着容珩往二楼书房走,目光扫过满墙的古籍善本、案头的文房四宝,最后落在容珩身上:“倒是难得见你有闲情翻这些旧东西。”
容珩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过去,伸手示意他落座:“连日琐事缠身,回来歇歇。”
容敬之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的纹路,没绕弯子,开门见山:“换届的风声传得紧,上面的意思,你该清楚。有些关节,需不需要家里出面打点?”
这话里的分量,旁人听了怕是要受宠若惊。但容珩只是垂眸,看着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公事自有章程,不必劳烦家里。”
他身居高位多年,最忌讳的便是世家势力与官场搅缠过深。容敬之闻言,也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收起那点试探,转而聊起了家常:“你母亲前日还念叨,说你许久没回家吃饭。还有天乐那小子,昨儿又被他母亲追着骂,说是又跑去看什么乐队演出。”
“前几天,跟阿策他们几个聚的多些,倒忘记回家了。劳您给长辈们带话了。”容珩应道。
后面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容珩偶尔应一声,大多时候只是颔首,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上。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管家无奈的劝阻:“小少爷,先生正在会客……”
门被猛地推开,容天乐探着脑袋钻进来,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看见容敬之,立刻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大爷爷好。”
容敬之笑着摆摆手,倒是没介意他的冒失:“天乐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这般毛躁。”
容天乐嘿嘿笑了两声,目光却黏在容珩身上,脚尖在地板上蹭了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容珩眉峰微挑,看穿了他的心思:“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容天乐挠挠头,偷偷瞄了一眼容敬之,声音压低了些,“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容敬之何等通透,当即站起身,拍了拍衣襟:“我也该走了,就不打扰你们兄弟俩说话。”
待书房的门合上,容天乐立刻凑上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哥!南风livehouse今晚有演出,云舟他们乐队的!”他怕容珩没印象,又连忙补充,“就是上次你抓我那回,那个超厉害的贝斯手!他圈名叫云舟,真名谢帆!”
容珩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青瓷镇纸,眸光微动。
谢帆。
这个名字,确实有点印象。追光灯下抱着贝斯的青年,张扬得像一团火,和这庭院的肃静格格不入。还有那枚被他随手丢在车载垃圾桶里的金属拨片,上面的英文字母,此刻竟莫名地浮现在脑海里。
鬼使神差的,下车前他还是那枚金属片捡了回来。
“我妈盯我盯得死死的,说再去那种地方就断我零花钱!”容天乐苦着脸,拽了拽容珩的衣袖,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哥,你陪我去呗!你去了,我妈肯定不敢说什么!就……你跟沈哥季哥他们去聚聚,我绝对不惹事也不打扰你们,给你们搞个最大的包厢?”
容珩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又想起那晚酒吧里的光景——青年递来玫瑰时的轻佻,舞台上肆意张扬的模样,确实和他周遭的一切都不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终是吐出两个字:“地址。”
容天乐瞬间喜出望外,差点蹦起来:“我马上发你!七点开场!哥你穿得随意点,别太显眼!”
容珩没应声,只是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换届在即,前路铺满了规矩与权衡,他的生活早已被磨成一幅波澜不惊的水墨画。而那个叫谢帆的青年,像一滴意外溅落的墨,突兀,却又莫名地,让这张画,多了点不一样的色彩。
至于什么动心,还早得很。
不过是,有点兴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