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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薄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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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帆推开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亮起，光线淡得像一层薄纱，堪堪勾勒出客厅里落了薄尘的家具轮廓。
他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攥住张启明手腕时的力道，骨节处泛着淡淡的红。那股混着酒气的戾气，无端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烟雾缭绕的赌场——浑浊的空气里飘着烟味和汗味，母亲攥着筹码的手在抖，指节发白，眼里的疯狂和贪婪像一团烧红的火，把这个家烧得支离破碎。
他还能清晰记得，母亲的眼泪。
她求自己，让自己劝爸爸把画卖了还债。眼泪在妈妈苍白的脸上淌过，流的很慢。小小的谢帆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第一次见母亲的眼泪。
那长达几年的不堪回忆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心上，十几年过去，依旧一碰就疼。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屏幕亮起，是母亲的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像生怕他看不见。
【妈】：小帆，最近天气转凉了，你记得添件厚外套，别总穿那么单薄。
【妈】：我最近报了个插花班，老师说我手巧，插的花篮还被选去社区展览了，等有空了带给你看看？
【妈】：有空的话，回家吃顿饭吧？我学着做了你小时候爱吃的红烧肉，放了你最爱的冰糖，应该能炖出你喜欢的味道。
谢帆盯着那几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晌又把母亲的聊天删除。
母亲是真的过上了新生活。听亲戚说，她后来嫁了个老实本分的木匠，男人性子温和，待她很好，日子过得安稳平和，连说话的语气都软了，再也没有当年那种歇斯底里的尖锐。可那些深夜里被追债的敲门声惊醒的恐惧，那些看着母亲红着眼眶翻箱倒柜找存折的绝望，那些独自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时光，早就在他心里刻成了一道疤，结痂之后，再也经不起触碰。
他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咳嗽了两声，胸腔里那股翻涌的闷意却丝毫没减。
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路灯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极了他这些年孤身一人的模样。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这次是乐队的群聊提示音，接连响了好几声，打破了客厅里的死寂。
谢帆迟疑了几秒，还是弯腰拿起了手机。
【island】：各位，南风livehouse那边递了橄榄枝，下周末有个拼盘演出，台下都是懂音乐的乐迷，机会不错，要不要冲？
【island】：@谢帆你那段贝斯solo我听了无数遍，演出时直接甩，绝对能炸场，我已经跟调音师打过招呼了，会给你留足发挥空间。
紧跟着两条消息跳出来。
【闻人安】：冲！必须冲！我哥刚给我定制了一套新鼓，纯手工打造的，音色绝了，正愁没地方炫呢！到时候我直接来个花式打鼓，帅翻全场！
【陈树】：谱子我改好了，发群里了。
【陈树】：间奏部分标了即兴区间，注意节奏衔接。
谢帆点开陈树发的文件，密密麻麻的音符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一个节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末尾还附了一行小字：“若有不适，可随时调整。”
这个沉默寡言的科研人，永远会把团队的事做得滴水不漏，哪怕不善言辞，也会用最稳妥的方式，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
他指尖顿了顿，在群里回了个“好”。
刚放下手机，私聊窗口就弹出了island的消息，头像是一片泛着波光的海，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点温柔的气息。
【island】：刚看你没在群里说话，没事吧？
【island】：要是累的话，排练时间可以往后调，不用勉强自己。
谢帆看着那两行字，眼底的冷意散了些。他想起排练室里的光景，island抱着吉他坐在窗边，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色。他总是会在他练贝斯练到手指发麻时，递过来一瓶温水；会在他即兴发挥卡壳时，轻轻弹着吉他给他提示，眼神里的光很柔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却从不过界。
他敲了几个字发过去：“没事，明天排练。”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island的消息又回了过来，带着点轻快的语气。
【island】：好！那我明天早点去开门，给你们带刚烤好的曲奇饼干，蔓越莓味的，你上次说过喜欢。
谢帆的指尖顿了顿，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好像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窗外的晚风卷着梧桐叶的沙沙声吹进来，带着点湿冷的气息。他走到阳台，推开窗，看着远处昏黄的路灯，看着偶尔驶过的车辆，看着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忽然觉得胸口那团憋闷的火气，好像被吹散了一点。
他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远处的灯火。
他不喜欢安静，也不喜欢一个人。
他掐灭烟蒂，转身走进客厅，打开了搁置在角落的贝斯琴盒。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琴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泽。他抬手拨了一下琴弦，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