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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讨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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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晨曦尚未撕破夜幕，天光仍混沌如墨。
芜昭拉敞开房门，余光便瞥见堆满杂乱物品的楼梯角，那里蜷缩着一道沾满泥污的身影。
此刻的男孩双眼闭合，脑袋无力地歪斜着，双手抱住膝，他那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被湿气浸染，凌乱地紧紧贴在他惨白肿胀的脸上。
下一秒，芜昭若无其事地错开了视线，平稳地关上了门。
“嘎吱”的关门动静让忽明忽暗的老式感应灯倏然亮起，男孩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跟随着芜昭拐下楼的动作。
“哥哥，我很乖的，别丢下我好不好。”
着句话从男孩干涩的嘴唇间挤出，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周围的寂静所吞噬，可芜昭却听的很清楚，一字一句不差。
“昭哥，昭哥。”
厉辞年走近，扯着嗓连喊了两声正低头握着笔却迟迟不下笔之人的名字。
“嘿！昭大学霸——”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厉辞年又伸出掌心在他眼前来回晃悠，芜昭被这一通折腾回过神来，他微微蹙眉，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今天怎么了？自从你早自习从老陈办公室回来，到现在你都走神三回了！”
厉辞年语气里满是担忧与不解，芜昭的不对劲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早上老师提问芜昭的时候，芜昭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好在他自己反应迅速，这才勉强过关。还有大课间休息时，芜昭去水房接热水，眼神发直地盯着水龙头出神，若不是厉辞年他及时喊了一嗓子提醒，那滚烫的水差点就溅到芜昭的手上。
厉辞年仔细端详着芜昭的脸色，试图从上面找出一丝异样，然而，芜昭没有生病的迹象。
能让唯一只对学习感兴趣的大学霸分神，除了恋爱的烦恼还能有什么，得出这个结论，厉辞年轻笑着打趣道。
“昭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啊？快说说，是哪个班的美女能俘获你的芳心？我认识吗？”
芜昭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对方的一度揣测感到无语，“说重点。”
“哦，对了！”厉辞年猛地一拍脑袋，想起正事来，立刻端正态度，“周末老地方见。”
芜昭轻声应了一个“嗯”，算是答应了这次邀约。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昨夜留下的雨痕已然干了大半，可秋风依旧肆意地穿梭着。
“哈湫……哈湫。”不知是周围的哪个同学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真讨厌秋天，老是下雨，下雨就要生病。”
这简单的抱怨，让芜昭的思绪瞬间飘回到早晨。他在走廊里偶然撞见一个满脸关切的男生，不停地叮嘱身边生病的女生要好好吃药。
明明是一件小事，芜昭却又转而想到了家门口的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男孩。
一旁的厉辞年转头跟旁边的同学滔滔不绝地开始：“现在这个天气不生病都难，除了我这种强壮的男人之外……”说着说着，他见芜昭起身有了动作，赶忙追问：“哎，昭哥，你去哪？”
芜昭神色平静地起身，向厉辞年交代：“替我跟老陈说一声，我家里有事请假半天。”
厉辞年目光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其彻底消失在门口，“不是，你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啊？”
………
消毒水与药剂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来回飘荡，男孩睫毛颤动几下后，终是吃力地睁开了双眼。
“要喝水吗？”
无明显温度却饱含关切的话语传入男孩耳畔，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芜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上整齐地铺着几张写满字迹的试卷，手中还稳稳地握着一支笔。
没等男孩做出回应，他已然迅速放下手中的试卷，动作利落地将男孩扶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将杯子递到了他的嘴边。
他放下空杯，不紧不慢地问道：“饿不饿？”
男孩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只觉得浑身酸痛，更不想让眼前的少年再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秒。
少年像看穿了他假强硬也或是觉得继续废话没意思，轻轻为他掖好被角，吐出两个字，“等着。”
男孩看着匆匆离去的身影，百无聊赖地缓缓扫视着四周。
病房内共有三个床位，除去自己之外，一个年轻人刚拨下留置针，正准备收东西离开，另外一个则是与芜昭年纪相仿的少年，躺着正打着电话激烈争执着什么。
“大检察官，您的迁升跟我有什么关系？您无非就是担心旁人知道您养了个不学无术、混混一般的儿子，怕遭人讥讽，损了你那体面的身份罢了。”
青年面色铁青，眉宇间满是愤懑与怨怼，瞧着分外凶狠，仿佛一头易被激怒的小狮子。
“你们既然当初生下我，却又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又要我感恩涕德，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我没你们这种父母，也用不着你们管。”
少年没给电话对那头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床边，过了几秒，又像是想起什么，他将手上的针拔出来。
血液如细雨一般，喷涌而出，而少年不管不顾从床上弹起，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他低着头专注地拉拉链，眉头却紧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看吗？”随后，少年转过头去，目光穿越一个空荡荡的床位，与男孩的视线交汇。
男孩微微眯起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厌烦，没好气地反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绵软无力的声音，肿胀白皙的半张脸与独特的双色异瞳将那既漂亮又可怜的模样表现了淋漓尽致。
少年熊熊燃烧的怒火倏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愣怔。
他呆呆看着男孩，好一会，他干咳两声，略显局促地说道：“嗯，你……长的真好看……”话语中带着几分羞涩与忐忑，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漂亮怪诞的瓷娃娃。
男孩淡淡移开目光，轻蔑地冷哼一声，“肤浅的人类。”
少年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与不解：“什么意思，你骂我？还有你为什么要加“人类”二字，我们不是都一样吗？骂我不就等于骂你自己！”他的质问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不解。
“谁跟你一样？蠢。”
少年第一次被别人说蠢，顿时气得脸涨得通红，随后想到什么，嘴角扬了起来，带着一丝得意说道。
“哦～～我知道了！着又是什么新型引起帅哥注意力的办法对不对？”
“先激怒引起他人注意力，然后拌嘴加上好友，成为死对头然后又下手，对不对？我知道我很帅，但不用这样引起我的注意，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力了。”少年一脸你不必如此地模样。
男孩翻了个白眼，冷脸平静地吐出几个字：“自恋。”
“骂人还挺文明的，但你除了“肤浅”“自恋”着两个词你还会说什么？”
少年本要再回嘴几句，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嗡嗡作响，急促的铃声仿佛在催促着他什么。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他咬咬牙对男孩说道：“下次别让我遇到你，要不然你爷爷我教你做人。”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呵，无知。”
暮色渐染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芜昭的身影裹挟着一身萧瑟秋意翩然而入。
“哥哥，你回来了？”男孩甜甜的叫道。
芜昭将病床边自带的小桌子稳稳放下，接着，他揭开冒着热气的海鲜粥盖，“医生说要吃清淡一点。”
男孩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无其事地又问道：“哥哥，我身上的伤是你帮我上的药吗？”
早在醒后，他就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病服，昨天的伤口早就不再疼痛，反而有种冰凉舒适感。他此刻歪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好奇与期盼。
芜昭目光专注地看着试卷，从容地坐了下来，随口答道：“医生帮你上的。”他的声音平稳而笃定，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男孩微微垂下眼睑，“哦～”
“这几天你先留在医院里，医生说你病得有点严重，需要住院观察，你现在虽然体温降下来了，但还在发着低烧，可能会反复。”
“谢谢哥哥，那哥哥你会来看我吗？”男孩抬起头，眼中再次充满期待。
可惜结果依然是失望的。
“我没空。”芜昭淡淡地回应道，目光依旧停留在试卷上，手中的笔开始在上面勾画着什么。
“那哥哥忙完，有时间一定要来看我！”
男孩慢吞吞地舀起一勺粥，勺子在他嘴边晃荡了半天也没能顺利送进嘴里，粥汁顺着勺沿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他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芜昭。
“哥哥，你能喂我吗？我手好痛。”
芜昭终于舍得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审视：“你的手臂没受伤。”
男孩听闻，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心中暗自得意——他就知道那些药肯定是芜昭上的，医生怎么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他上跌打损伤的药，而且芜昭怎么会怎么笃定自己手臂未受伤，除了亲自检查过还能有什么解释。
不过，他很快就收敛起这些小心思，佯装出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解释，“哥哥，我说错了，是针水太冰了，冰的手腕没知觉了。”
他撒娇似的晃了晃手腕，试图引起芜昭更多的注意，“好不好嘛？”
芜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医生之前的叮嘱。医生说他的身体极为特殊，堪称弱不禁风，即便是大夏天，他的身躯也总是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就连生病发烧都与众不同，旁人是体温急剧攀升，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体温不断下降。
想到此处，芜昭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孩，几乎是下意识地相信了男孩的话。
芜昭缓缓起身，手指稳住粥碗边缘，用勺子舀起一小口耐心地吹拂着碗中的热气，小心翼翼地送到男孩嘴边。
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入胃里，那股暖意逐渐蔓延至全身，身体总算开始慢慢回暖。
“哥哥，你吃了吗？”男孩抬起澄澈的眼眸。
芜昭并回应，只是利落地将一杯盛着热水和药片的杯子递到男孩面前
男孩看着对方手中的药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哥哥，能不能不吃？”
芜昭没有丝毫表情波动，带着无所谓的语气：“随你。”说完就塞进了男孩的掌心中，又坐了回去。
杯中的热水袅袅升腾着热气，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水汽，模糊了夕阳余晖为少年勾勒出一圈的金色光晕。
画面美得如同梦境一般，让他深陷不已，无法挣扎。
男孩低头，凝视着落在手中的白色小颗粒上，嘴角上扬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生病好难受，药也好苦。”
沉默了片刻，他很快又向安静无话的那一方道，“那我乖乖吃了有奖励吗？哥哥。”
“难受的是你，不是我。”芜昭的回答简洁而冷酷，没有丝毫余地。
男孩肩膀微微一沉，深吸一口气，仰头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药片。药片顺着喉咙滑下去，苦涩的味道还是在舌尖蔓延开来，男孩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他讨厌吃药片，那难以忍受的苦涩让他想作呕，他讨厌这里的所有一切。
讨厌极了。
许是药效太过强劲，又或许是连日来的疲惫早已耗尽了男孩的精力，男孩躺下没多久，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被梦境卷入另一个漩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