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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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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夜色将点点星光衬托的愈发明亮,沈笠检查完最后一条加密线路后合上了电脑。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里间那扇虚掩的房门,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在门边停下。
门缝里透出温暖的微光,钟聿背对着门口坐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此时显得异常柔和,那双习惯操纵武器的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为熟睡的白桃和蒋禾妤掖好被角。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孩子们的梦境。
沉默片刻后,钟聿还是伸手拂过白桃的额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沈笠见过他太多的样子,有复仇时冰冷的目光,有布局时缜密的神情,有提及过往时苦涩的哽咽,却唯独很少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卸下所有盔甲,流露出内心最深处的温柔。
她就这样依靠在门边静静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刻的他,连同这房间里短暂的安宁一同刻进心底深处。
钟聿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凝视了孩子们片刻才转身带上房门。
出门正对上沈笠的目光,她手里拿着烟盒,磕出了一支烟递向他。
钟聿没有伸手接过来,视线掠过那支烟,摇了摇头:“不抽了。”
“不然……”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穿透暗淡的夜色,望向了记忆深处那个永远温暖明亮的人。
“见到小词,他该说我了。”
徐词这个名字像一枚细针,轻易刺破了沈笠强装的镇定。
她握着烟盒的手指倏地收紧,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徐词永远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甚至…连她那份小心翼翼藏匿的情感,都是一种奢望。
然而比这份无望的暗恋更让她痛彻心扉的是,她清楚地知道,当黎明到来的时候,钟聿将义无反顾地踏上最终的复仇之路。
踏上那条…有去无回的路……
她用力咬住下唇,才勉强没有让哽咽溢出来,所有汹涌的情感,都化作喉间艰难的滚动和一片沉默。
反而钟聿此时显得异常平静,他朝沈笠走近一步低声说着:“明天一早,你带着两个孩子转移。车辆、路线和最终安全屋的权限,我都已经移交到你的终端了。”
“沈笠,”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她们……就拜托你了。”
这声托付在此刻重于千斤,沈笠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冷静可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钟聿点了点头,向前迈了一步,在经过沈笠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路走来,为他扫清无数障碍的女孩,眼里不由得闪过真切的感激,温热的掌心最终落在了沈笠的发顶。
那张从来都是严肃认真的脸上,第一次在面对她的时候露出一丝温情。
在他轻轻揉着自己的发丝时,沈笠听到他清晰传来的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谢谢你们。”
“更要谢谢你,沈笠,陪我走到这里。”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这个不含任何情愫的触碰,让沈笠哭的泣不成声。
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沈笠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才猛地松懈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任由滚烫的泪水肆意地从眼角滑落。
黑色的夜幕之下,蒋晖驾驶着车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前方的蒋天勋,他一边稳稳跟着,一边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低声部署。
“各小组注意,目标车辆正沿江滨大道向西行驶,车牌号098234,保持交叉跟踪,注意隐蔽,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允许暴露,更不能擅自行动!”
“一组收到。”
“二组明白。”
蒋天勋的车最终在一栋位置僻静的独栋别墅前停下,蒋晖将车停在远处阴影里,看着他步履匆匆地走进别墅,大门无声地关闭。
很快别墅的整体扫描图传进了蒋晖的手机里,除了他所在的大门外,整栋楼就只有一个供人通行的后门,蒋晖命一组守在那里,自己和二组紧紧守在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别墅里灯火通明,没有任何异常动静。
夜色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蒋晖在车里守了整整一夜,不敢有丝毫松懈。
早上6点30分,别墅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蒋天勋一个人走了出来,他迅速上车引擎发动,快速驶离了这里。
蒋晖立刻打起精神跟上,谨慎地保持着距离以防被蒋天勋发现。
然而,就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两辆黑色越野车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左右两侧岔路冲出,一前一后精准地将蒋晖的车别在了中间,迫使他不得不紧急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清晨的宁静,蒋晖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砰!”
伴随着急刹车声响起,一声沉闷爆响随之袭来。
蒋晖只觉得方向盘猛地一沉,车身瞬间失控向一侧倾斜,他发现自己这辆头车的左前轮胎竟然毫无征兆地爆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讯频道里传来其他跟踪车辆急促的报告。
“蒋队!我们爆胎了!”
“我这里也是!右后轮!”
“有狙击手?!不对,是路面上有东西!”
蒋晖定睛一看,发现了车前方提前布置的破胎器,两辆越野车迅速开走,与此同时,一辆厢式货车从侧前方的岔路冲出,一个粗暴的甩尾横亘在道路中央,彻底堵死了去路。
他瞬间明白,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钟聿不仅猜到了自己会找到蒋天勋对峙,还预料到了自己会跟踪他的动向,所以才能在这里精准拦截。
货车的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跃然而出,稳稳地站在车旁,手中端着一把加装了扩容弹匣的突击步枪,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是郝靳。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作战服,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大大咧咧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手里突击步枪的枪口并没有直接指向任何人,可所有向前冲的警员还是瞬间刹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寻找掩体举枪戒备。
“郝靳……”
蒋晖瞳孔一缩,抬手示意队员们保持冷静,不要轻易开火。
他知道郝靳,知道他曾是系统内极其出色的行动人员,也知道他与钟聿徐词的关系。
“把枪放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阻拦执法,后果你承担不起!”
郝靳的目光越过那些枪口,直接落在为首的蒋晖脸上,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惧怕,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近乎坦然的笑容。
“蒋队,收起这套官面话吧,”郝靳的声音在这片充满危机的空间里稳稳传开,“后果?从决定跟着钟哥走这条路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承担什么好的后果。”
他扫过眼前严阵以待的警察们,最终又回到蒋晖那双包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上。
“钟哥的计划,必须完成,”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每个字都带着极重的力量,“为了这一天,他等了太久,我们也等了太久。”
“那些被埋藏的真相,那些枉死的人,需要一个交代!”
蒋晖向前逼近一步,语气里带着最后的劝诫:“郝靳,清醒一点,用犯罪来惩罚犯罪,这根本不是正义,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放下武器!”
“回头?”郝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摇了摇头,笑里带上了几分苦涩,“走到这里,早就没有回头路了。钟哥要做的,不是你们法律条文里定义的正义,是清算,是了断!”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目光灼灼地盯着蒋晖:“蒋队,我知道你是条汉子,也是个好警察。”
“但是今天,在这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没有人能阻拦钟哥的计划……”
“就算是你,也不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突击步枪枪口抬起了一个危险的角度,他没有朝着人射击,而是精准而迅速地几个点射,子弹呼啸着击穿了另外几辆警车完好的轮胎。
刺耳的泄气声接连响起,彻底断绝了蒋晖等人立刻驾车追击的可能。
蒋晖狠狠握紧拳头,沉寂片刻后果断发出一句指令:“阻止他!”
一时间枪声大作,警方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郝靳凭借货车作为掩体,利用强大的火力还是进行了精准反击。
他动作迅猛,枪法刁钻,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将一众警察死死压制在原地,难以有效推进半步。
子弹在街道上呼啸穿梭,击打在车身和路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硝烟味迅速弥漫开来。
郝靳一边精准地点射压制试图冒头的警察,一边快速移动位置避免被锁定。
但他的对手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刑警队伍,很快在蒋晖的组织下开展有效的交叉火力。
“砰!”
一颗子弹终于抓住了郝靳换弹的微小间隙,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右肩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一个踉跄,鲜血瞬间染红了作战服。
“草……”
众人抓住了这个难得的反制机会,子弹像是雨花一样,密集的朝这里袭来。
击中右腿的另一颗子弹让郝靳彻底跪在了地上,持枪的手腕也被击穿,鲜血汹涌的流了一地。
“真他娘的…疼啊……”
他拖着动弹不得的右腿靠在车旁,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惨白至极,就在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眼前竟然浮现出多年前的场景。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们支队接到上头的指令,要突击一个制毒窝点。
都怪我当时年轻气盛,想着表现自己,冲得太快太猛,一脚踹开那扇锈蚀的铁门后,视线还没完全适应里面的昏暗,就感觉脚踝绊到了什么极细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糟了!
是引爆绊发地雷的绊线!
我能清晰地听到身后某个角落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一瞬间,我满脑子都是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毫不夸张,浑身的冷汗真的立刻涌了出来。
就在我绝望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身影带着风迅速从我侧后方贴近。
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按在我的后肩上,带着一种充满保护意味的力量,将我向侧面猛地一带。
是徐队!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撞开,更像是一种引导和保护,我顺着他的力道,踉跄着扑向旁边一个坚固的水泥承重柱。
清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安抚了狂跳的心脏。
“郝靳!抱头卧倒!”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屑扑面而来,整个地下室都在颤抖。
我死死趴在柱子后面,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灼热和冲击,但是因为徐队及时的扑救和这根柱子的保护,我除了被震得耳朵嗡鸣外没有受其他的伤。
可是徐队……
我猛地爬起来,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拼命朝着硝烟涌起的地方冲去:“徐队!”
徐队离爆炸点很近,虽然及时做出了规避动作,但还是被气浪的边缘扫到,身体失去平衡摔向旁边一堆杂物,发出一声闷响。
“徐队!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等我冲过去,他已经自己撑着站了起来,脸颊那里被飞溅的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丝,而他护在我身后的那只手臂,此刻正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落地时为了缓冲扭伤了。
他看都没看自己的伤口,确认我安然无恙后,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才微微放松下来,甚至还对我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事了,别怕。”
后来徐队被送去了医院,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才鼓起勇气推开了病房门。
“徐队……”
他的脸颊贴着纱布,左臂打着石膏固定在胸前,脸色因为失血和疼痛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温和,看不到丝毫怨怼。
我鼻子一酸,低下头不敢看他:“徐队……对不起……都怪我太冲动,太不小心了……连累你受这么重的伤…还受了处分……”
我知道事后局里对这次追查问责的时候,是他主动把作战失败的责任担了下来。
我以为他会骂我,会失望地看着我,或者发泄哪怕一丝怨气。
可是这些都没有。
徐队靠在枕头上侧过头看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他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郝靳,”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哥哥在开导闹别扭的弟弟,“别垂头丧气的,这可不像你啊。”
他看着我满是愧疚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劝慰:“受点伤,挨个处分,这些都是小事,都能过去。”
“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我比什么都高兴。”
他努力动了动右手,轻轻拍拍我紧握成拳的手背,掌心传来的温度,瞬间熨帖了我所有的不安和自责。
迎着暖阳,我听见他扬起明亮的眸子对我嘱咐的那句。
“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没有什么是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
那个夏天的午后,那句温暖的话,从此牢牢刻进了我的心里。
鲜血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刺眼的红色。
郝靳抬起头看着持枪逼近的蒋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再笑一下,却因为牵动伤口变成了一个痛苦的抽搐。
徐队……
能跟着钟哥为你做点事……
能给你复仇……
这条命……值了……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再试图反抗,只是睁着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望着这片被他用生命拖延了时间的战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着:“徐队…这次……”
“我没……没拖后腿吧……”
话音越来越低,那双到最后还含着心满意足的眼睛渐渐闭上了。
蒋晖快步上前,一脚踢开掉落在郝靳身边的突击步枪,蹲下身迅速检查了他的伤势,对着通讯器低吼:“嫌犯中枪失去抵抗能力,呼叫救援车辆!快!”
他看着郝靳苍白的脸,心情复杂极了。
这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也是一个被情义和执念拖入深渊的可怜人。
但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
蒋晖站起身望向蒋天勋车辆消失的方向,沉着脸部署下一步计划:“清理路障!第三、第四小组跟随定位信息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