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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自满 ...

  •   育灵阁深处,氤氲着千年灵芝与星辰精华交融的灵雾,柔和的光晕自中央巨大的灵晶台上散发出来。在那光芒最盛之处,一颗硕大的、流转着七彩霞光的明珠静静悬浮着。

      龙皇负手立于灵晶台前,身着绣有九爪金龙暗纹的玄色帝袍。他凝视着明珠,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明珠的光华比初来时更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日益蓬勃的生命力与精纯的龙元。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龙侍捧着记录玉简上前,语气恭敬中带着奉承,“明珠殿下今日又汲取了比昨日多一成的灵髓精华,龙息脉动愈发稳健有力。此等神速,实乃我龙族万年罕见之盛事!陛下龙威浩荡,泽被后嗣,实乃龙族之福啊!”

      龙皇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丝自得。他略一抬手,示意侍者退下,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嗯,明珠乃朕血脉精华所聚,得天独厚,有此进境,理所当然。”他微微扬头,仿佛明珠的优秀,正是对他自身实力与地位最直接、最响亮的肯定。外界的赞誉如潮水般涌来,起初他尚能自持,如今却已如醇酒般让他有些微醺的自满。他仿佛已看到明珠孕育龙血,闪耀龙族上下,成为龙族历史以来神威最为恐怖的龙血明珠,引来四海八荒朝拜的景象。

      然而,当他踱步离开育灵阁核心区域,穿过那层层叠叠、由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廊道时,一阵刻意压低、却依旧如同蚊蚋般清晰钻入他耳中的议论声,让他的好心情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廊柱的阴影后,几个当值的年轻龙侍正聚在一起,手中擦拭着玉器,眼神却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 …明珠殿下确实不凡,但你们说,比起传说中的璋玉,到底如何?”一个声音带着探寻。

      “嘘!小声点!”另一个声音紧张地提醒,“这哪能比?璋玉那是应天运而生的祥瑞,集天地精华,据说生而便能引动星辰之力… …明珠殿下虽强,终究是… …咳,凤族的血脉所化。”

      “可不是嘛,”第三个声音带着点世故的叹息,“我族古训有云,‘璋玉现,龙族兴’。璋玉才是真正能承载龙族无上传承、引领我族走向下一个辉煌纪元的天命之子。明珠殿下… …唉,再优秀,终究差了点意思,血脉的纯粹和天命的眷顾,终究是强求不来啊。”

      “是啊是啊,‘只有璋玉现世,龙皇才能将龙族传承’,老话总不会错。可惜… …听说那次意外之后,璋玉就… …唉,不提也罢。只盼明珠能平安发育,做个贤良的照拂圣物也好…”

      旁边的议论声虽轻,却像淬了寒冰的细针,精准地刺穿了龙皇膨胀的自信,深深扎进他帝王的自尊心深处。他脚步一顿,宽大袍袖下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强盛的自满感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些低语中寸寸龟裂。

      他猛地转身,冰冷的龙目如电般扫向声音来源处。那几个龙侍惊觉失言,瞬间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连告饶的话都吓得说不出来。

      龙皇没有发作,只是用寒冰般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无形的威压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最终,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几个几乎瘫软的侍从。

      回到自己那恢弘却显得有些空旷寂静的寝宫,龙皇屏退了所有侍从。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前,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和壮丽的龙宫群落,但他的眼神却毫无欣赏之意,只有一片阴鸷。

      他再次想起那些如跗骨之蛆般的议论——“只有璋玉现世,龙皇才能将龙族传承”!

      “璋玉… …璋玉!”龙皇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眼中翻滚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那传说中的、完美继承人的无限向往,有对明珠虽好却终究“差一点”的不甘,更有一种被命运捉弄、被流言中伤的屈辱和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他龙皇贵为龙皇,孕育的后代却要被拿来与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比较?凭什么他呕心沥血培养的明珠,就因为缺少了那所谓的“天命”,就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无法真正继承大统?

      这口闷气在他胸中翻腾冲撞,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很快,一个清晰的目标锁定在他充满怨念的思绪中——凤后!

      龙皇的拳头重重砸在坚硬的万年玄玉窗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玉屑簌簌落下。他眼中燃起熊熊的怒火,那怒火将一切的根源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是她!都是因为她!”龙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恨意,如同受伤巨龙的咆哮在寂静的宫殿中低回,“若非凤后当年行为失当,若非她… …若非她… …”他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些不堪回首的画面——那场震动两族的意外,那场导致璋玉胎死腹中、凤族与龙族关系至今蒙上阴影的灾难。

      “若非她任性妄为,不知轻重,坏了大事!朕的璋玉… …朕那本该完美无瑕、承载天命、堵住悠悠众口的璋玉,又怎会… …怎会… …”龙皇的呼吸变得粗重,心痛与愤怒交织,“若璋玉顺利降世,以其资质,必定远超明珠!那些蝼蚁安敢在背后妄议朕?!是凤后!是她挡了朕的路!是她毁了朕最完美的继承人,让朕今日蒙受这般非议!”

      他将明珠未能达到“璋玉”预期高度的所有不满,将外界对他的质疑和轻视,一股脑地、偏执地归咎于凤后。在他此刻被怨毒填满的认知里,凤后就是横亘在他通往完美传承、无上荣光道路上的那块巨大的绊脚石。明珠的“不够完美”,成了他指责凤后最有力的“罪证”。对凤后的怨恨,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缠绕着他那颗因自尊受损而变得格外敏感易怒的帝王之心。

      终于,在第七个不眠之夜,烛火摇曳间,一个阴冷而精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既可报复凤后,又能冷落磨砺明珠,还能将龙族内部的非议转嫁于她。

      龙皇唤来心腹龙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淬毒:“传朕密令,召集育灵阁内外那些对明珠降世心怀不满的龙族长老与侍从。告诉他们,朕默许他们以‘龙息暗流’之术,日夜向明珠所在的灵晶台散发微弱的精神攻击。不必伤其根本,只需让明珠的龙息脉动时强时弱,仿若根基不稳——如此,既磨砺她的韧性,又让龙族上下质疑:这‘神速进境’是否徒有虚名?”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明珠若真乃天命所归,自会扛过这些风浪;若扛不住……便坐实了血脉不纯的流言,正好让凤后难辞其咎。”

      接着,龙皇亲笔拟了一道看似关怀实则挑衅的玉牒,派人送至凤族边境:“听闻凤后忧心明珠安危,朕特允凤族派遣灵师,以凤族圣物‘涅槃灵石’为明珠布下守护结界。此乃两族情谊所系,灵石损耗,自然由凤族一力承担。”这玉牒措辞看似谦和,却暗藏机锋,他故意在边境制造摩擦,让凤族斥候“意外”截获龙族内部对明珠的诋毁密报。凤后果然中计,忧心如焚,连夜调集凤族珍藏的灵石,不惜耗尽族中积蓄,只为护住明珠。龙皇在暗处冷笑:凤族每消耗一块灵石,便是在为她的“罪孽”赎罪;明珠每承受一次龙族的暗流攻击,便是在替凤后的“失德”受过。

      一切安排妥当,龙皇在龙族朝会上突然宣布:“朕感念龙族气运有阻,需赴人间游学,以寻天道启示。”他身着朴素青袍,褪去了九爪金龙帝袍的威严,声音悲悯:“古谚有云,‘王不见王,祸避三舍’。今龙族内有隐忧,外有流言,朕若强留,恐引天灾。此行非为逃避,实为避祸,以全龙族根基。”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老龙侍们面面相觑,想起古训中“王不见王”的预言——当真龙之主避世,必因王后失德,致天命不彰。私下议论如野火蔓延:“定是凤后当年坏了璋玉,触怒天道……龙皇才被迫远走人间!”龙皇冷眼旁观,心中快意:这些揣测,正将他的屈辱尽数转嫁于凤后身上。

      人间烟火,成了龙皇的避风港。他隐去龙皇身份,只作一介游方修士,流连于山野古寺。起初,他栖身于破败小庙,檐角漏雨,蒲团生尘,却因不需分文而倍感自在——再无人提“璋玉”,再无人笑他“差一点”。渐渐,他迷上那些香火鼎盛的浅薄寺庙:只需随手捐出几万凡间铜钱,住持便率众僧匍匐相迎,唤他“活佛转世”“救世尊者”。在青石寺,方丈亲自为他铺就锦褥,奉上素斋珍馐,合十低语:“菩萨显灵,赐我佛门护法!”在云隐庵,小沙弥们争相传诵他的“神迹”,将他施舍的铜钱奉为圣物。龙皇闭目诵经时,指尖抚过粗糙的佛珠,心中却如浸蜜糖:这里没有龙族侍从躲闪的目光,没有“璋玉”的阴影;和尚们仰望他的眼神,纯粹如朝圣,而非龙宫中那些掺杂着质疑的谄媚。他常于晨钟暮鼓间独坐禅房,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低笑自语:“龙族笑我无璋玉?此处蝼蚁,却奉我为神明。”

      而千里之外的育灵阁,明珠在灵晶台上幽光微颤,时而被龙族暗流侵扰得霞光黯淡;凤后憔悴的身影日夜守在结界旁,凤族库藏的灵石日渐稀薄。龙皇的游学,成了悬在龙凤两族头顶的利剑——他冷落明珠以砺其志,嫁祸凤后以泄其愤,又在人间佛寺的香火中,寻得片刻膨胀的自满。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古寺的梵音也压不住心底那声叹息:为何这“完美”的复仇,仍填不满璋玉逝去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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