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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欢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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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古寺香火缭绕,青烟氤氲中,多是来祈福的中年妇人。龙皇一身素白锦袍,金眸如渊,眉目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沉稳威严,行走间衣袂轻扬,引得妇人们频频侧目。她们捧着供果,争相赞叹:“这位郎君生得真如天神下凡,怕不是仙家下凡来点化众生的吧?”
“瞧他眉宇间的贵气,定是积了大德的福缘人!”
龙皇听闻这些评论,唇角含笑,谦逊颔首,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龙纹玉佩。他享受着这些凡俗的赞美,如同品一盏清茶,心底却藏着一段旖旎心事:每逢夜深人静,他总会想起凤族圣女在梧桐祭台上翩翩起舞时,赤金色羽衣半隐半漏,流光映照下侧脸实在是让人火烫不已。这心事如毒藤缠绕,于是便开始觊觎那些凡俗女子与年轻圣女一样洁白的□□,久而久之,心事一桩桩化为现实,他获得了在龙族从来没有得到的刺激和满足。
每次事后,他都会从寺庙的喧闹中抽身,短暂返回龙族祖地,踏入育灵阁,望着静静悬浮于玉台之上的玄鳞明珠,悄然忏悔片刻。只是这片刻的时光太短暂,悔意过后,他指尖便会凝聚一缕龙息,看似温柔地裹住明珠,实则暗中掐入其表层,低语如冰:“你既生为明珠,便是原罪的化身——若非凤后血祭不纯,璋玉早已降世,何须你这残缺之物玷污龙族气运?”随即,他携明珠重返寺庙,将其置于大殿香案前,任凡尘烟火熏染。信众们见状,纷纷合十惊叹:“龙君竟将族运至宝藏于凡间,只为滋养其灵性!此等胸怀,真乃龙族之幸!”消息传回九渊龙池,龙族长老抚须称颂,连凤族使者也暗叹:“龙皇亲力亲为,连人间烟火都不吝赐予明珠,这份尽心,足见其心系龙族未来。”龙皇垂眸聆听赞誉,面上谦和如初,心底却冷笑翻涌。
无人知晓,在多年的佛法言论熏陶中,他视这番“灌养”为明珠必须偿还的债,无论是自己的过错还是龙族的衰弱,都需要明珠来偿还这些因果。在他扭曲的认知里,玄鳞明珠的诞生本是劫数——天灾骤至、灵脉枯竭之际,它侥幸降世,却夺走了赤璋龙玉的机缘,如同窃取了龙族千年的气运。
因此,它生来便背负原罪,需用命来偿:每一次灵泉沸腾的灼痛,每一次幼龙“不慎”的冲撞,乃至这寺庙中凡人的触摸与香火熏染,都是它该承受的“恩典”。
数千年的时光中,龙皇在人间独坐殿檐,望向香案上明珠微颤的光晕,金眸深处阴鸷如渊:“你既生为明珠,便该献祭一切。唯有将骨血奉予伤害你之人,用今生的苦楚洗净原罪,方配得下辈子的美满。”这念头如龙息般炽烈,支撑着他日复一日的表演——明珠的每一次黯淡,都成了他心底无声的祭品;而族人的赞誉,则是他权谋之网中最璀璨的伪装。
玄鳞明珠化为龙血明珠之日,光辉初凝,流转着天地初开般混沌光芒的瞬间,脚下沉寂千年的龙族源泉骤然震颤!
地脉深处,竟有新的灵脉如沉睡巨龙苏醒,缓缓游动,孕育着祥瑞至宝:璋玉。
龙皇立于祭坛高处,感知到地心深处那温润如玉、生机勃勃的律动,狂喜如熔岩般冲垮了理智。他眼中再无那正在蜕变的明珠,只余下璋玉降世的无上荣光。他袍袖一挥,玄铁锁链如毒蛇般缠上明珠未完全舒展的光辉,冰冷刺骨:“为璋玉让路!押入暗渊囚笼!”
明珠被拖行在幽深甬道中,外表的鳞甲刮擦着粗粝石壁,留下断续血痕。最后望见的,是祭坛上龙皇高举权杖、声震四野的剪影:“天地同庆!璋玉降世,乃我族中兴之兆!”
囚笼深埋地脉之下,由吸尽一切光泽的暗晶石砌成。铁链深深勒进明珠新生的外壳,将其牢牢锁在冰冷石台。头顶高悬的禁制符文闪烁着幽绿光芒,龙皇的声音穿透石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白日,你自生自灭;入夜,若敢泄出一丝光芒惊扰璋玉……你的龙血,便是璋玉最好的祭品!”
第一夜降临。明珠体内的精华奔涌如沸,潮湿的水汽带着火热的岩浆充斥着整个暗室,地下的苔藓仿佛无限繁殖一样坠落到明珠身上,明珠的外壳上布满疹子,新鳞挣扎着欲破肉而出。它本能地仰首,渴望汲取那能抚平撕裂之痛的月华——可暗晶石顶壁纹丝不动,将九天清辉彻底隔绝。它徒劳地散发光辉,企图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它幻想自己能够凝聚精华为龙族带来荣光,然后就有族人来体谅它为它舒缓痛苦,可这一切只是徒劳。
地面上,却是截然的天地。乳白色的灵雾自泉眼升腾,氤氲缭绕,将整座祭坛化作仙境。钟磬齐鸣,长老们吟唱着古老的祝祷,声波在灵雾中凝成实质的符文,如星辰般环绕着地脉核心。龙皇立于雾中,袍角不染尘埃,目光痴迷地凝视着地心深处那团愈发明亮、温润如初生朝阳的玉胎。祥瑞之气弥漫,连空气都甜得发腻。
“看啊,璋玉在回应我们的虔诚!”龙皇的声音带着颤栗的喜悦,仿佛已触摸到龙族复兴的冠冕。无人低头,去倾听地底深处那被黑暗与剧痛啃噬的、无声的痛吟。
第七夜,血月当空。明珠的蜕变已至最后关隘,它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用脆弱的身躯狠狠撞向囚笼顶壁!暗晶石纹丝不动,只在它的额角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滚烫白色汁液混合着血水淌下。
“母亲……”一声破碎的龙吟刚溢出喉间,便被厚重的石壁与禁制贪婪地吸尽,连一丝回响都吝于留下。地面上,璋玉胎动愈发剧烈,灵雾翻涌如沸,祭坛的颂歌拔至最高亢的华章。无人知晓,地底囚笼中,明珠在剧痛与绝望的深渊里,黑瞳深处最后一点微光正缓缓熄灭。
“时辰到了!”龙皇的声音穿透地层,带着神谕般的庄严,“璋玉临世,清肃宵小!”
地面上,璋玉破土而出的璀璨光芒已刺破灵雾,祥瑞之音震彻云霄。龙皇在万众欢呼中张开双臂,迎接那枚光华流转的玉胎。他脚下祭坛的阴影里,几缕极淡、却无比灼热的猩红,正沿着古老石缝,悄然向下渗透,直指那地底囚笼中,一滴血,正缓缓渗入囚笼石台深处那道最细微的裂痕里。
暗晶石在龙血浸染下发出细微的哀鸣,幽绿符文明灭不定,如同垂死挣扎的萤火。
蓝箫在溯业阵中逐渐被剥离,他仿佛从看客变成了真正的经历者。那诡异的赤色纹路从明珠的表面浮现至他的全身,他从此就是明珠。
溯业阵的幽光在破旧宫殿的中央无声流转,蓝箫的躯体竟与那枚悬于阵眼的明珠逐渐合体,不过不是水乳交融般的温柔,而是撕裂一样的注射。明珠的寒意如冰针扎进他的骨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两具存在的界限,在潮湿的黑暗中模糊、溃散。黄梅雨季的阴冷早已浸透石壁,水珠顺着霉斑斑的墙缝滴落,嗒、嗒、嗒……在空荡的囚室里被放大成丧钟般的轰鸣,每一声都凿进他嗡嗡作响的颅骨。
他的皮肤早已不成样子。荨麻疹如活物般在脖颈、手臂上疯长,红肿的疹子被湿透的旧衣反复摩擦,渗出的黄水混着汗馊味,凝成一层黏腻的痂。昨夜强塞下的半碗冷饭,此刻在墙角木碗里爬满灰绿霉菌,几只油亮蟑螂正拖着断须在霉斑间穿梭,窸窣声被死寂的囚室无限拉长,听来竟似千军万马在耳道里奔踏。他想抬手赶开那些黑影,指尖却沾满自己溃烂皮疹渗出的血水,腥甜的铁锈味混着霉烂饭馊直冲喉咙,可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余下灼烧般的干呕。
桌上作业纸堆得摇摇欲坠,墨字在昏黄油灯下扭曲成鬼爪。他勉强抓起笔,指尖却因寒颤抖得握不住笔杆,墨汁泼在“龙族灵脉考据”的标题上,晕开一片绝望的污迹。这哪是作业?分明是龙皇的刑具,要榨干他最后一丝清醒。眼皮重如铅坠,每一次眨眼都像沉入泥沼,可那明珠的能量却在血脉里尖啸,撕扯着他的神智:左眼是明珠映出的龙族祭坛辉煌光影,右眼却只看见蟑螂从霉饭里拖出半截米粒。嗅觉被馊衣、腐食、霉墙蒸腾的浊气腌透;触觉里,湿衣如裹尸布紧贴溃烂的皮肤,而阵法寒流又在骨缝间钻刺;连味蕾都尝到铁锈般的绝望——这方寸之地,竟成了六感的刑场。
“嗬……”一声呜咽卡在喉间,被放大成山崩般的回响。他蜷缩在石台上,额头抵着冰冷地面,却只触到一片滑腻的霉苔。明珠的微光在胸腔里明灭,映出他眼中最后一点清明正被黑暗吞没。这里没有日夜,只有无休止的蚀骨:水滴是鼓点,蟑螂是铁骑,馊味是锁链。他忽然笑出声,嘶哑得像砂纸磨喉——地狱?不,地狱尚有鬼差施刑,而此处,连施刑者都已遗忘他。唯有溯业阵的幽光,将他与明珠的痛楚熔铸成一体,在深渊里无声溃烂。
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是凤后?是明珠?是即将诞生的璋玉?还是从厦大退学的洛颐?
自己好像,是来自,松雪的……
蓝某罢?
在溯业阵外,刚刚从苹果直营店插完卡的洛颐仿佛焕发新生,她眉宇间的痛苦仿佛被什么稀释走了,终于恢复了这个年龄段小女孩的活泼。来往的路人只觉这个女孩一颦一笑间具是清爽怡人,哪怕从不相识也想和这个笑得开朗一蹦一跳的女孩打个招呼。
两个时空外,隔绝的是生死的人,还有多管闲事的贪婪心。